许先生抿了口茶,微笑道:“燕大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们出发之时,我可有告诫过你们龙门驿要出事?”
燕齐点头,“你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你并没有说龙门驿会出什么事。”晏初插嘴道。
一提到这事儿她就愤懑,不管许先生是什么目的,但星轨在他手上是事实,他隐瞒不说,让他们追着宁风去龙门驿冒险,他这是存的什么心?如果他们不去龙门驿,大师兄的手就不会受伤。
许先生并不急于辩解,他看了看燕齐,道,“即使我不说是何事,想必当时燕大侠就已经猜到了龙门驿会发生什么事了罢。”
“唔……”什么?晏初看向燕齐,“大师兄你……知道?”
燕齐道,“我确实猜到了。”
这并不难猜,仅是一条消息的价值就能抵得上一个蟠螭星轨,除了可以挟半壁江山而立的魇龙琴,还能有什么?
以燕齐的江湖经验,当时一听就知道端倪。
“但你明知道我们是为了找回蟠螭星轨,才去往龙门驿,你为何不如实告诉我们星轨就在你手上?”燕齐灼灼目光像是要在许先生脸上盯出一个洞,“你仍旧是有意想引我们去那里。”
许先生坦然回视,“首先,容我提醒一下诸位,你们的五百金,买的是宁风的下落,并没有买星轨的下落。所以我也只告诉你们宁风的去向,有错吗?其次,我同时也告诫你们龙门驿有危险,你们仍旧要去,这可怨我?”
晏初被他气得噎住,“你明知道我们是为了星轨才去追宁风!”
现在还跟他们玩这种文字游戏。把自己推脱得干干净净,实在奸商,可恶的紧!
燕齐剑眉紧蹙,拿着木筷的手也骨骼凸起。
许先生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又侧首好奇地看了看燕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撩,才轻轻地‘啊’了一声,讶异道:“难道燕大侠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残破的星轨涉险龙门?”
装,继续装……
“那你还以为什么?”燕齐一字一顿道。
“忘幽谷对魇龙琴真的毫无意图?”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睁,竟然有些单纯的好看。
燕齐耐下性子,反问,“先生以为,我该有什么意图?”
“忘幽谷沉寂了数十年,若得魇龙琴,或可复出,燕大侠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燕齐眼神一黯,“不想。”
许先生闻言颇为遗憾,“如此倒是我自作殷勤了,前日,你们来买宁风的消息时,魇龙琴的消息我就暗示给了你们,不瞒诸位,平时这条消息的价格是三千金,这位朱先生可以作证,我就是这个价格出售给关堂主的。”
燕齐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么说,你只收我们五百金,还是你卖了我们一个人情了?”
许先生诚恳道:“魇龙琴与其被山海帮,群英堂那些人得去,还不如给忘幽谷了。江湖上的正道也能多一份力,燕大侠身为大弟子,就真不想复振忘幽谷吗?”
这话不由得燕齐内心一阵鼓荡,抬眼就看到许先生正静静凝视着他,目光尖俏锐利。
他心下一凛,突然想起这人可是个无孔不入的消息贩子,保不定这是在探他的话音。
又想到最近老爷子刚刚把忘幽谷主的位置传给顾庸,顾庸又立即成为南楚帝师,这事儿可是绝密,魇龙琴这个东西本就是南楚皇室遗失之秘宝,如果这个时候忘幽谷跟魇龙琴扯上了关系,那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说好了,是为南楚皇室效力,追回魇龙琴,说不好,若魇龙琴最终落入大雍朝,那么忘幽谷卷入其中,扣一个通敌卖国的名义也不好说。顾庸在金陵的处境就麻烦了。
这许先生挑着这个时候,把他们拉下水,其用意着实刁钻。
想到这一层,燕齐立即道,“忘幽谷对那种邪恶的东西没有兴趣。”
许先生不以为意:“燕大侠也信那种江湖流言?”
“邪恶?什么意思啊?”晏初忍不住插嘴道,“这琴……邪恶?”
“魇龙琴之所以能杀人于千里,因为这琴上附着邪祟,只有强大内力修为之人才可以操控魇龙琴,不被这邪祟左右。而且纵然武功修为极高之人,也不是随时都能操控此琴,一旦他力有不逮之时,或心智浮动,或意志虚弱之时,强行运气抚琴御敌,邪祟还是会趁虚而入,反噬其主。所以这琴不是寻常人能使用的。必须内力修为极为高深之人,且在心气平和之时才弹奏。”
晏初道:“这就不对了,琴师卫子焉连武功都不会,为何能弹奏这张琴,而不受邪祟影响?”
许先生道:“那就是我要说的更高一层的修为了。”
晏初:“是何修为?”
“心念纯净。”许先生道,“内力深厚之人只能用强大的心智去抵御琴的影响,而心念纯净之人则本身就不受其干扰,比如琴师卫子焉,他虽没有内力修为,不能弹琴御敌,但他也不会被琴所惑,更不会被邪祟反噬,所以当年成祖皇帝才会把琴交给卫家。”
“照你那么说,就算忘幽谷得到了魔琴也没有用,根本没有人能操控它,倒是个祸害。”晏初道。
“不,忘幽谷中有一个人能操控它。”许先生微微一笑。
“谁?”
“顾庸顾长卿。”
燕齐骤然警觉,阴沉着脸道,“许先生说笑了。师弟不会武功,更没有什么内力修为。谈何操控此琴!”
许先生没有答话,却静静看向晏初,那眼神似乎在问,真的么?
晏初猛然想起来五年多前她出逃谢家的那个夜晚,在那茂密的丛林里,那只生锈的捕兽夹狠狠咬住了她的腿脚,那是一块厚重的铁块,犬牙交错,咬死不放。当时顾庸就那么轻巧地伸出修长文弱的手,握住机铸一错,那沉重的锈死了的铁镣就轻易地松跨下来。
她一直以来就很奇怪,一个没有武功修为的人,手劲会有那么大?
只是后来顾庸的做派实在让人不齿。
这家伙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即使站着,也站不到一刻钟,就跟浑身没骨头似的到处倚来靠去。平日里更是有气无力,整天支唤她做这做那,瞅到机会就罚她端茶倒水,连写封信都是他口述,让她代笔,简直令人发指,恨不得吃喝全喂到他嘴边。
所以晏初便不再考虑这货到底有没有武功了,看他这样子都像个病夫,哪来的武功修为?
这样想来,估计那晚上他徒手扳开生锈的捕兽夹,也是因为他精通奇巧机构,懂得使巧力罢了。
倘若顾庸这样一块废料,真的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她都要惊起一身冷汗,他也藏得太深了点。
所以,绝对不可能的。
她看向燕齐。
燕齐冷笑,“师弟清心寡欲,心思纯净倒是算得上,但武功是没有的事。”
等等……她是不是听错了,就他还……清心寡欲?心思纯净?
他房里的春光乍泄仕女图了解一下?
只听燕齐继续道,“师弟毫无武功修为,这点我可以作保,这琴他是驾驭不了的,许先生的好意忘幽谷心领了,但是还请收回吧。”
他的语调颇不客气,许先生倒也不见怪,只是笑而不语。
饭桌上一时没了声音,就听见朱大海呼哧呼哧地大吃。看到众人都看向他,他抹了一把嘴,发表意见,“照你们这么说,这宝贝还真烫手啊?那为啥那么多人要抢它?”
“我想是威慑力吧”晏初脱口道。
许先生道,“愿闻其详。”
“比如说我有一件绝世神器,虽然我的修为不够,驾驭它有反噬的风险,但是只要我拥有这东西,你们就不敢轻易动我,因为若把我逼急了,保不定我孤注一掷,强行使用魔琴,拼却丧失神智,也要你们死伤一片,是这个意思吧?”
许先生赞许地点头,“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张魔琴就是一个的威慑。”
宋易颇为惋惜地看了看晏初,“所以青溪先生也无法驾驭此琴,那当今世上真的是没有人能驾驭了么。”
许先生想了想,谨慎道,“其实除了顾先生,这天下还有一人能驾驭此琴。只是此人已经闭关多年,销声匿迹了。”
燕齐深吸了一口气,“暮雪楼主叶倾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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