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灰白的石门楼,走上几步台阶,就是个青石平台。
虽然已是申时,平台上却挤满了人,或坐或站,大多都穿着平民的粗布短打,男女老幼都有,面色看上去都不大好,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垂着头抚摸着怀里孩子的额头,晏初注意到这孩子的眼睛是白花花的一片,没有眼珠。旁边站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目光不善地瞪着他们。
晏初偷偷瞄了一眼,“这些都是什么人?”
“等明早布施的百姓,其中也有些求医的病人。”宋易道走上台阶。
“布施?”
“玉虚真人每天清早会开坛布法降玉露,据说若能喝上一口真髓玉露,能强身健体,百病全消。但是这东西金贵得很,大多数百姓只有连夜守在这里,好等清早的第一壶的免费布施。有病的,百病全消,无病的,身体强健,延年益寿。”
“这么厉害?”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过了青石台,站在一座院楼前,这楼没有飞檐,围墙很高,整个建筑像一个巨大的藻井,四四方方,显得大门又深又窄,门前有一小木棚,里面一条几案,案前一坐一站两个灰衣修士。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起来就像故意挑出来的,有点滑稽。
晏初有点想笑,但是这四周建筑凝重的氛围又让她笑不出来。
西斜的阳光照着青石台和灰暗的门庭,拉出长长的人影。
缴纳了献银之后,那个像胖头陀似的修士站起来,带着他们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晏初边走边四下张望,沿途不时遇到面色恍惚的病人,隔着院墙隐约会听到熙攘声和断续的呻吟,那也难怪,来这里的很多都是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和他们一样是来求医的,几人被带到了一间香房。
房里很暗,正厅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长手长脚,面白须少,眉毛疏淡,眼梢下挂,看不出年岁,穿着道家服饰,一手持剑一手拂尘。供桌上有水果糕点,燃着香,满室都是浓郁的香火味。
有一瞬间,晏初搞不懂这里到底是药房医馆还是僧庙道观?
“这位就是家师。”胖头陀说。
当然玉虚真人这样的高士不是随便见得到的,得讲究机缘,平常人就瞻仰一下画像罢了。
他们等了片刻。进来了一位面色红润的老者,他的衣衫颜色更浅淡,用料也更考究,应该是高阶的修士,
他气定神闲,一进屋就一言不发坐下来替燕齐看了看手腕的伤,都不正眼瞧他们,端得好是一副派头。
“一壶灵续丹,三十日。”他道。
“请问先生,三十日后能完全恢复吗?”晏初问
老爷子似乎没听到,只是抬手敲了敲桌子。
那胖头陀立即过来倒茶添水。一边对他们道,“能不能恢复如常,就看个人的了。不过这灵续丹的价格……”
“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宋易赶紧就要去掏钱。
“一颗一百金。按三日上一次药,共十颗,一千金。”老爷子眼皮也不抬道接道。
什……什么?
几人一下子都有点懵。
“这么贵?”
老爷子闻言哼了声,拂袖而去。
那胖头陀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贵有贵的道理,这药由多种极其珍贵的药草,秘法炼制,还加入了本门堂主的真髓玉露。”
“等等……真髓玉露是什么?”晏初问。
“哦,那是家师每日清早口中之涎液。”
众人:“……”
一口痰还卖那么贵!
“算了吧。”燕齐说。
“不行,怎么也得试试。”晏初道,虽然她没钱,但是顾庸有钱啊,大不了向他要。
“要不这样,我先买几颗试试药效可否?”宋易道,
“不用,”
燕齐是真觉得有点恶心。
“燕大哥,你这手是为我断的,”宋易执意道,“这点钱宋家还是出得起。”
然后他转向胖头陀,“我先买三颗,其他的等我回家中筹了钱再来可否?”
胖头陀颇为勉强,从案上抽出一张帖子交给宋易,道,“好,那我就通融一下了,随我来吧。”
众人闻言起身。
“不,只是他。”他指向燕齐,
“其他人不要跟来,拿着帖子去结账便是。”
“那药在哪里拿呢?”晏初问。
“这是秘药,自然不允许离开济源堂,只能由我们这里的修士亲自施药,施完药后再打坐半个时辰,喝一碗堂主亲自开方子的万寿归元粥。”
“等……等等,这粥里没有玉虚真人的……”口水吧……?
胖头陀怪眼一翻,“瞎想什么,堂主的金涎玉露岂是你们凡夫俗子能随便喝得到的。”
宋易和晏初面面相觑,都觉得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
燕齐跟着胖头陀走了,宋易和晏初交了账后,没事可干,就开始四处逛。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因为已经是日落时分,大多数修士都已经开始入暮打坐了,而且这里大多数院落都差不多。
夕阳挂在院墙上,半沉不沉,快小半个时辰了,大师兄还没有出来。正无聊间,晏初突然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一棵古树遮天蔽日的树冠,那是一棵粗壮的槐树,应该有数百年了,枯萎的树冠可以遮盖住大半个院子,此刻树枝上面错落地停这五六只乌鸦。
哎?这不知不觉居然逛到了西院了。
她想起来,一开始她就觉得这西院风水有些怪异,只可惜她跟着顾庸学艺不精,只觉得怪异,却说不出那里不对劲。
“乌鸦?”宋易也皱了皱眉。
晏初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也这几只鸟认不认识宋小姐啊?”
“大多数的乌鸦也只是鸟类,怎么会知人事?”宋易道
“不一定,我看它们好像在瞧着什么?”晏初道。
从她那个角度看下去,那些乌鸦围了个圈,好像都盯着树下,活像看大戏的看客。
“喂,我说,几位,在看什么呐?”晏初抬头冲着围墙上道。
最大的那只乌鸦转过身,给她一个屁股,其他三只扑棱一下翅膀,跳了开去。
“它们不理我。”
宋易:“……”
她颇为不服,“知仪,你在这里等等。”
然后脚尖在地上一点,飞身上了屋檐。
她这是跟这几只乌鸦杠上了。
“阿晏,下来,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宋易隔着墙对她低声叫到。
“喂,这里有个人。”
晏初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
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东面是一派平房,院子中央有预科枯树,树上绑着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微弱地呻吟着,浑身青青紫紫,都是新的旧的伤痕,像是被暴打了一顿扔在这里自身自灭。他的四肢被绑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口中还塞着一块木头,唇边全是血。
晏初注意到他的脸上,衣衫上,树干上,面前的地上都是朱砂画的符咒,密密麻麻,看上去森然可怖。
“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晏初取出那人嘴里的木头。
那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虚弱地蠕动了下嘴唇,“救……救我……”
“等着。”她说着伸手就往腰间一探,随即心头一空。
她没带彻雨刀,糟糕,忘了今天是随大师兄来看病的,她就没带刀。情急之下,她只能用手去扯那人身上的绳节。
就在这时候,突然吱嘎一声,那排平房的门开了,随即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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