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攻略

第四十一章 洛阳城里来碰瓷

    
    宋府在文昌里,闹中取静,粉墙黛瓦,一派书香门第。
    门庭并不大,绕过端朴的照壁,就是一个四合的庭院,两边是左右厢房,当中是的厅堂。宋家尊儒,厅堂里摆设也极为端方雅正。
    宋易的父亲宋寅是户部侍郎,平日里公务繁忙,见不着人,所以宋易到家后先去后院拜见了母亲,宋母祖上本是吴兴人氏,听说宋易带来了江南来的客人,面上更有喜色,忙不迭让丫鬟服侍着整理仪容,要见一见。
    因为顾庸名声在外,晏初又是个冒牌货,于是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说出她青溪先生的身份,于是宋易便只对宋母介绍说这是路上结识的朋友晏初和他的大师兄燕齐。
    其实原本宋易也没有跟母亲提及过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以及妹妹最近的反常,毕竟母亲年迈身体不好,不让她再多生忧虑。
    家里很长时间没那么热闹了,寒暄过后,宋母热络地吩咐人煮茶上点心。
    晏初喝了口莲子羹,“真甜!”
    她又看了看燕齐,大师兄无论在哪里都是板着张脸,在老夫人面前就更加拘谨了。
    晏初不由直甩头,这家伙见到未来的岳母也不会来点事儿。虽然不指望他舌灿莲花,但至少也别一脸苦大仇深呀!
    宋母略带怪异地看了这个沉默不语的青年几眼,颇为遗憾,这孩子模样不错,可惜是个哑巴。
    倒是晏初弯弯的月牙眉,一双乌黑的杏眼,左顾右看,一口一个伯母,把宋母哄得喜笑颜开。
    她拉着晏初喜欢不得了,“真是端的一副好模样,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比知画还小了点,不过也没事儿,”宋母拉着她的手不放,一脸慈爱,“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咱们家知画呀,娴雅端方,这京城里好多世家子弟都……”
    “母亲,说这个做什么?”宋易奇怪道。
    随即晏初感觉到背后有点发冷,她慢慢转回一点头,就撞见了大师兄铁着一张脸,两道目光锐利如电。
    她打了个寒噤,赶紧顺杆往下爬,问,“知画小姐在家么?”
    “可不巧了,知画一个时辰前出门了,我听说是什么香道雅集。”宋母道,“不急,一两个时辰就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好,”晏初道,
    又看了眼燕齐,发现大师兄脸上的神色才略微松泛了些。
    她心底暗笑,前天在龙门,刀架在脖子上了都不见得他那么紧张,就是见个女孩子,他至于那么怂吗?她听说顾庸说过,大师兄祖上在前朝时是个修士,难道这和家教有关?嘿,以后见到顾庸,到可以打听一下。
    这时管家上来道,“两位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从没来过洛阳,想出去转转。”晏初道。
    既然宋小姐不在,还是赶紧去济源堂罢。
    拜别了宋母,几人就上了马车。
    “这济源堂有点来头,就算许先生若没有提,我也想带你们去试试的。”宋易道。
    济源堂在西市路口,离开文昌里有很长一段路程,所以宋易让家仆赶着马车。一路上,晏初便扒在窗口看沿途的热闹市井,一边听宋易滔滔不绝的介绍。
    “济源堂的堂主玉虚真人原本是个工匠,十多年前被招募入伍,和南楚打过仗,在战争中断了几根手指,回来就再也当不了工匠了,一度贫困潦倒到了卖了妻儿的地步,后来实在混不下去就要去跳崖,结果在山中遇到了仙人,传授他法术神药,从此能妙手回春,济世救人,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于是他就建了济源堂,悬壶济世,如今他麾下有数百弟子,光得道高深的就有十多人,信众更是数以万计。”
    这时马车一缓,就听车夫吁了声,车慢慢滞停下来。
    “怎么回事?”宋易探头问。
    “公子,过几日就是中秋,这里有布施和降法会,人太多,路堵住了。”
    这几天不但这洛阳城的一百多里坊,连附近的县城里的人都来了。
    “降法会?这是什么东西?”晏初问。
    “这不是什么东西,”宋易哭笑不得,“那是百姓们求丹驱邪保平安的。”
    “公子,要不我把车停在这里,你们走进去。”家仆道。
    “也只有这样了。”宋易道。
    几人下了车,家仆就把马车赶到了一处树荫下。
    其实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到济源堂的石楼牌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街道上人流挨挨挤挤,几个人被裹挟其中,只能慢慢前行。
    这里靠近西市,再过几天又是中秋的灯会,两边的商铺都忙着扎灯笼,挂彩旗,装饰门面。
    晏初边走边看,她这人本来就是做事心不在焉,走路踢踢踏踏。这时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她一退,后背不轻不重撞到了个人。
    只听后面‘哎呦’一声,随即是一阵的稀里哗啦的杂响,活像是她撞翻了一个杂货铺子。
    满地的黄纸,符箓,膏药,还有几本翻烂了的旧书。一个邋里邋遢的人正坐在地上揉着腰,此人衣衫褴褛,戴着一顶破帽,脏兮兮的脸上有三撮小胡子,长得尖嘴猴腮,下巴上还有一颗扎眼的黑痣。
    这张脸一看就是个奸猾之徒,偏只有那鼻梁,生得端雅秀挺,如雕似琢,长在那人脸上简直好像生错了地方,让人看着大为可惜。
    再看地上那个摔散了架的竹箧,全是一些药膏符箓,此人应该是个游方的郎中。
    那郎中摸了摸他那个漂亮到引人侧目的鼻子,“你们干什么啊!干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说着就探手去捞地上的酒葫芦。但酒葫芦已经打翻了,酒正咕噜咕噜往外流。
    晏初赶紧上前把酒葫芦给他捡起来,怎么说确实是她撞到了人家在先,她说,“对不起啊。”
    那郎中接过酒葫芦晃了晃,“都洒了!”
    宋易赶紧掏出几两银子,“对不起啊兄台,你回去再买壶好酒。”
    晏初瞥了一眼,宋易这公子哥出手就是阔绰,这银子都够买半个月的酒钱了。
    “三十年的梁园春酿就值这点钱?没见过世面就别出来丢脸,”郎中满脸鄙夷地啧了啧嘴。
    好嘛!又是跟朱胖子一个德行的。
    宋易也是好脾气,明知被讹了,还是赶紧取出一锭金子,“是我不知情,这点钱请兄台收下。权当赔罪了。”
    郎中一脸不悦地把钱塞进脏兮兮的衣襟里,满足地拍了拍,但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依旧赖在地上,道,“但是被你们这一撞,我今天心情就不好了!”
    啥?他说什么?
    晏初和宋易面面相觑。
    燕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拨开两人走上前,“这位…先生,我们也替你收拾好了竹箧,赔了你酒钱,你还想怎么样?”
    但凡看到燕齐这魁梧的身材和那张铁板一块的脸,大多数人都会发憷,不敢造次。
    除了天生的无赖泼皮。
    那郎中干脆往地上一溜倒,做死猪状,有气无力道,“原本我早上算了一卦,今天有财运滚滚,日进千金,结果被你们这小晦气鬼一撞,财运没了,你们说该怎么补偿!”
    ……晏初目瞪口呆,这段位可比朱胖子高多了啊。
    燕齐左手关节暴起,一把揪起郎中的衣襟,把他提到脚尖沾地,“你想讹诈?”
    笨蛋,你这是正中他下怀啊!晏初心道,
    “大师兄,别……”她赶紧上前抓住燕齐的手,然后对那郎中道,“那你想如何?”
    郎中瞅了瞅被揪得吊起的衣襟,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不讨好了,眼珠溜溜一转,问,“几位是去济源堂的罢?”
    “是啊。”晏初道。
    “这位凶巴巴的少侠右臂折了?”
    “你怎么知道?”晏初一惊。
    “简单,”郎中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被拎的衣襟,“他在用左手提我!”
    晏初:“……”
    “这样,你们别去济源堂了,这生意让给我做好不好?保准价格公道。”
    “你来治?别闹了,我大哥的手臂筋脉断了,你治得好吗?”宋易被他气得地想笑。
    “不就是断个手,男人不用那么矫情罢,肯定是功夫太差……”
    燕齐骨节咯咯一响,手一耸,“滚!”
    其实他没有用力,充其量只是轻轻推了一把,谁知这郎中却像身受千钧之力,踉跄出几步,重重栽倒,还连带揪住了宋易,只见他一只手捂着胸口,一手扯啊扯着宋易的袖子,“没天理啦,打人啦!快来看啊!”
    这演技行云流水,打滚都不带喘的,晏初终于看到一个撒泼耍赖比朱胖子还厉害的主儿。
    四周的行人纷纷回头观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欺负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打人了!”
    路人这一听,纷纷指戳他们。
    燕齐面上冒着黑气,一把将那郎中提起来耸到一边的树荫下,“行了,照你说的,就在这里瞧。不指望你能出啥,但你敢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地!”
    等到他们终于到了济源堂的时候,晏初布兜里已经装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药瓶,里面是一坨青黑色的膏药,外带一股呛人的驴骚味儿,简直就像是懒汉身上抠下来的陈年老垢――这就是那郎中卖给他们的药,足足宰了宋易五十金。
    经过这一出,他们到济源堂的时候,已是申时。
    太阳已经偏西,残阳挂在济源堂乌黜黜的屋脊上,几处的墙壁也被香火熏得微黑,风中弥漫着烟火味。
    晏初四下看了一圈。微微皱了皱眉。这地方风水似乎有点怪异,尤其是西边那片屋宇,惨白的院墙围着一棵枯树,树叉间一个蓬乱的鸦巢,日头将落不落地挂在那里,造得怎生像个阴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