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苍山覆雪

    
    “你怎么这个表情？”尹听画两只手都拎着东西，腾不开手。
    不然，她很想上去捏一把他傻掉的脸。
    太可爱了！
    虽然一分钟后，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
    但至少这一分钟，她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被我抓包什么的表情，是吧？是吧？你现在就是这种表情。”她一边说着，一边进门。
    扑面而来的饭香。
    “你在吃饭？”放下东西，她回头看着还杵在门口的男人，戳戳他的后背，“怎么了？”
    颜湫呼出一口气，关上门，干巴巴的问：“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路过就上来看看。”尹听画说完，径自往餐厅走。
    颜湫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拦着，可没拦住。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第一次正面交锋，四目相对。
    林心沫还穿着他的衣服，坐在她以前坐的那个位置，用着可能她用过的碗筷。
    三秒后，尹听画回头看向颜湫，微笑问：“颜湫，这是谁啊？”
    颜湫清清楚楚的听见她语句中的轻颤，心脏不可察觉的一丝刺痛，细微到被过大的慌乱忽略了。
    “她是，”在解释之前，颜湫的身体先于意识，一把握住了尹听画的手腕。
    他担心她转头走掉。
    那个瞬间，这个反应完全就是下意识，来不及多想。
    尹听画看看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的笑：“没关系，你不用拉着我，我不会走。”
    至少在听完你的解释之前，我不会走。
    之后，看情况。
    这个气氛……
    林心沫扶着桌子站起身，怯怯的低下头。
    “她是我，是我，她遇到一些麻烦，没地方可以去，所以……”
    “所以你把她暂时带回来？”
    没有发现这句话里面有什么不妥，于是在尹听画接话以后，颜湫迫不及待的点头。
    “为什么？”
    下一秒，她反问。
    颜湫蒙了。
    “为什么？她有麻烦，没地方去，为什么你把她带回来？你和她什么关系？亲戚？朋友？还是萍水相逢？”
    不是亲戚，不是朋友，只是萍水相逢。
    颜湫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尹听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就算她内心已经崩溃，也不能在，在这个陌生女孩面前。
    “这位小姐，”面向林心沫，她沉声说道：“我和他有话要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林心沫闻言，去看颜湫。
    这个反应，让尹听画的崩溃，更崩溃。
    冷冷笑，她挣脱开颜湫的手。
    颜湫终于清醒，蹙眉道：“你回房。”
    他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温和可言。
    在此之前，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很温柔，像个邻家哥哥一样。
    咬着唇，林心沫突然的委屈。
    垂着头，她快步出了餐厅。
    这个房子，原本是尹听画最想进驻的地方，如今却让她感觉到窒息。
    那种喘不上气的，那种窒息。
    多呆一会儿，她可能真的会窒息而死。
    “我们出去说。”
    来的时候，尹听画满心欢喜，下了车直奔他家，都没发现，这个夜晚的风这么凉。
    或者说，因为她心凉，所以风更凉了一些？
    胡乱想着，肩上落下来一件带着他体温和味道的男士外套。
    她默不作声的把外套扯了下去，扔回他怀里。
    颜湫抱着外套，有点回不过神。
    她在这样的凉风中打了个冷战。
    叹息一声，他把外套重新给她披上。
    她挣扎，他就拽着两只袖子，把她裹在里面。
    两个人开始一场拉锯战，最后以颜湫的一声“老实点”结束。
    尹听画放弃挣扎，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他低头看着她白的不能再白的脸，慌了。
    “听画？”
    “你对她什么都没有，就是看着她可怜，年纪小，所以把她带回来。你帮她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你就是因为善良，心软，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顿了下，她笑着：“你现在是让我相信这些吗？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
    “颜湫，你不过就是，不过就是……”咬牙，尹听画一字一顿：“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用力推了他一下，他往后趔趄两步，脚下甩来他的外套。
    尹听画站在两步开外，周围是岿然不动的坚冰，让人无法向她靠近半步。
    明明，他可以融化坚冰。
    但那一刻的迟疑，造成了他们此后错过的漫长时间。
    两个人终究在一条路上，互相背道而驰。
    “如果我告诉你，你倚仗的，不在了呢？”
    “听画？”
    “我也不是总那么贱，你给什么，都接着。颜湫，我给你时间，一天，把她处理掉。想好了怎么跟我一五一十的解释，你是一时昏头还是什么，我都听着。一天，你只有一天。”
    说完，尹听画转身就走。
    听到身后脚步声，她站住，那脚步声也停下。
    “别跟上来，你时间不多。”
    上车，启动车子，离开。
    尹听画第一次在颜湫的问题上，没有拖泥带水。
    车子开出去老远，眼前一片模糊。
    把车子停在路边，她双手搭着方向盘，脸埋在自己手臂间。
    良久，手机响起。
    “喂。”
    “听画？”
    一个字，听出她情绪不对。
    “什么事？”
    尹听画坐起身，看着前面。
    “你，心情不好？”
    “……”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这个时候，身边的人不是颜湫的话，也不要是别人。
    不想让莫一航变成这个时候的备胎。
    “我没事。”
    “听画，我可以陪着你。”
    “抱歉，谢谢，不用了。”
    挂了手机，她重新启动车子。
    *
    听到大门声，林心沫快步从房间里出来。
    颜湫抬头看她站在门口，一脸慌张的样子。
    一言不发的走到沙发边，他坐下，仰头靠着沙发靠背。
    林心沫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轻声叫他：“叔叔。”
    “嗯。”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我，我还是……”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一句话，叫林心沫哑口无言。
    张张嘴，她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眼泪簌簌落下。
    他说没有妻子，没有女朋友。
    可今天的那个女人呢？
    他在乎她。
    很在乎。
    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心沫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
    对他贪心了。
    他们才认识几天？
    她就对他贪心，贪心到希望他属于她一个人？
    17年来，从来没有对谁有过的独占欲，她现在有了，而且强烈，怎么办？
    该怎么办？
    ……
    肖家。
    小公主睡得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呼吸绵长。
    他老婆却翻来覆去，几乎彻夜不眠。
    肖苍山抱着软乎乎的老婆，也跟着一夜折腾。
    天微微亮，小公主爬起来拍拍她爸爸。
    昨晚她赖在爸爸妈妈卧室睡的，一醒来就看见爸爸紧紧抱着妈妈，顿时有点小吃味。
    也说不清是吃味爸爸还是妈妈。
    总之，小公主有一点点闹脾气。
    肖苍山轻手轻脚的放开才睡着没多久的老婆，转身抱住女儿肉嘟嘟的腰身，“怎么了？”
    小公主蹙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眉头，不说话。
    肖苍山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揉着肚子问，“是不是要拉臭臭？”
    小公主扭了扭屁股，从她爸膝盖上爬下去，自己一个人进浴室了。
    肖苍山一愣，刚要追上去，老婆却醒了。
    他急忙躺回去拍拍老婆，亲亲老婆的脸蛋。
    颜雪眯起眼睛“唔”了一声，声音沙哑：“甜甜呢？”
    “浴室。”
    这时小公主回来，看见妈妈醒了，她撅着小屁股爬到床上，钻进她妈妈的怀里。
    颜雪亲亲女儿的头发，小公主被安抚，搂着她妈妈继续睡。
    肖苍山：“……”
    想到刚才被女儿区别对待，他有点郁闷。
    叹口气，他把一大一小收拢怀里，这样亲密的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吃完早饭，送小公主去了傅家，肖苍山开车载着颜雪往颜湫那里。
    颜雪一直在发呆，都快要颜湫家楼下了，她才回过神。
    “怎么来这儿了？”
    他可不希望，也不舍得老婆今晚再失眠。
    让她担心的事，必须尽早解决。
    “我们去看看，我很好奇真的那么像吗？”
    颜雪失笑，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看女孩子是假，解决事情是真。
    第无数次在心里感叹，有他真好。
    “你确定要去看？”
    “你说的这么吓人干什么？”
    肖苍山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故意逗她：“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
    但，这个大风大浪，他还真的，没见过。
    短短两天而已，林心沫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要面对这么多人。
    她站在颜湫身后，局促的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颜雪拉了拉肖苍山的手，压低声音叫他：“苍山？苍山？”
    肖苍山回神，神情复杂。
    可以理解，颜湫哥为什么会，失控。
    对，应该用失控来形容。
    就连他都……
    不可思议。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就算听颜颜说，他没有亲眼见到的时候，都是半信半疑的。
    不对，应该说，就是见到了，也觉得，不敢置信。
    “你叫林心沫？”
    好听的男声，叫她的名字。
    林心沫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人，紧张的只能点头，又情不自禁的往颜湫身后缩了缩。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和二雪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二雪的眼底更多的是亮色，而这个女孩眼底充满暗淡。
    这大概和她的家庭环境有关。
    听颜颜说了，她复杂的家事。
    “颜湫哥。”转而对颜湫，肖苍山站起身，“我们谈谈？”
    颜湫和他对视，点了下头，两个男人一起进了颜湫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颜雪和林心沫。
    颜雪看着林心沫，柔声道：“林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她知道。
    颜雪是颜湫的妹妹。
    当然也是好人。
    点点头，林心沫轻声说：“您不用叫我林小姐，叫我心沫就好。”
    “好，心沫。过来坐吧。”
    因为颜雪是颜湫的妹妹，所以林心沫在第二次见颜雪之后，对她就没有那么多陌生感了。
    走到沙发边坐下，她对颜雪笑了笑。
    这一笑，更像……
    林心沫看着年纪虽然小，但也不是完全的小孩子，不然，她也不用这么担心。
    担心她哥移情。
    握住林心沫的手，颜雪柔声问道：“心沫，你多大了？”
    “17岁。”
    17岁。
    如花的年纪。
    17岁。
    也可以承担一些自己该承担的了。
    颜雪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房间里，苍山和她哥会谈论什么。
    至少，她得把这个女孩子该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心沫，我想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哥会帮你。”
    颜雪的开始，让林心沫有不算好的预告。
    直觉告诉她，这个原因，或许不是她想听到的。
    至少肯定不是她少女心可以想象的，一见钟情之类的浪漫。
    她不说话，颜雪也没打算就停在这里。
    “其实，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林心沫一下子愣住。
    这不是，这不是在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那种对话吗？
    “我，我很像一个人？是谁？”
    “她叫肖苍雪。刚才和我哥去说话的那个人，他是我丈夫，他叫肖苍山。”
    肖苍山。
    肖苍雪。
    “他们？”
    “对，他们是兄妹。你长得很像很像他妹妹，我们叫她二雪。所以，无论是我们还是我哥，见到你都是震惊的。”
    “她，她是叔叔喜欢的人吗？”
    “是。”
    “她，她……”
    “她去世了。”
    一切都清晰起来。
    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
    “心沫，我可以告诉你，我哥很爱很爱二雪。真的非常爱。为了她，他甚至做了错事。直到现在，她都是我哥心里一道没有办法愈合的伤口。可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我？”
    “你和她太像，长相，气质，都太像了。我想，我哥或多或少把你当成了她的替身，所以没办法对你的遭遇视而不见。”
    林心沫听着颜雪的话，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好像，她无话可说。
    “心沫，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样下去，对你，对我哥都不是好事。我希望他能从过去的那段伤痛里走出来，彻底走出来。但是你继续留在他身边，这就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我得离开他？”
    “对。”
    颜雪点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林心沫双手在膝盖上收紧，突然想问，很想问。
    “如果我不离开呢？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他呢？如果，我愿意做替身呢？你不是说那个叫二雪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吗？如果我可以替她，替她在叔叔身边呢？”
    回应林心沫的是颜雪慢慢，一点点冷掉的表情。
    “不可以。”
    她只说了三个字，就宣告了林心沫所说的种种都是奢望。
    “心沫，你年纪还小，做人替身，这话一时冲动说说也就算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
    想说不会，可是颜雪打断了她的话。
    “你想说不会？如果你跟我哥，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以后你越来越爱他，可是这个时候你就会想，我哥对你好，是不是都因为你像另外一个人的缘故。你会纠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丝是对你，处于对你的真心。你会控制不住自己，用这个去折磨自己，折磨我哥。而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顿了下，颜雪接着说：“你可以理解为自私。我哥是我的亲人，我必须保护他。你对他来说，是个危机，是定时炸弹。我不可能，决不允许你在他身边，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吗？”
    “……”
    “心沫，趁着现在一切不晚。我们会帮你解决你家里的事情，你只要答应我们，不要再见我哥。这样，你和他都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你的人生，我保证比之前更好。怎么样？”
    房间里，也在进行另一番谈判。
    颜湫坐在床上，苦笑着扶额。
    “一天，所以今天你就得去给听画答复？”
    “嗯。”
    “颜湫哥，可能这话不该在这里，这个时候跟你说，但，”捏捏颜湫肩膀，肖苍山摇头失笑：“你真的自作自受啊。”
    “……苍山。”
    “唔，好吧。”肖苍山耸耸肩，正色道：“颜湫哥，昨晚颜颜就没睡好。你也知道，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为了她今晚可以睡好，今天无论如何，我都得把林心沫带走。”
    颜湫抬头，肖苍山立刻举起双手，“哥，哥，别这么看我。相信我，”摊摊手，他苦笑着：“我也是身不由己。没选择。”
    颜雪的感受对肖苍山来说，永远是第一选择，第一要考虑的。
    颜湫对于这一点，无奈却也感到欣慰。
    能有这样一个人疼爱妹妹，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你预备把她带到哪儿去？或者我该问，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这样问，就说明这件事有了转圜。
    肖苍山拍拍颜湫肩膀，沉声说：“先把她带回肖家，她家里的事情，我会去解决。至于解决之后，可能会送她离开吧。”
    那个时候，要看颜颜怎么想，他听她的。
    颜湫笑了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良久，男声淡淡：“你们啊，至于吗？”
    他话语中，难免透露出冷意。
    肖苍山叹息，“颜湫哥，她再像二雪，也不是二雪。她们是两个人，你懂吗？”
    “我……我知道。”
    “可你还是忍不住混淆？”
    “……”
    “颜湫哥，我只希望你所做的决定，是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才做出的。还有一句矫情的话，这个时候送你最好：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颜湫愣了一下，笑起来，“矫情还真矫情。”
    “矫情虽然矫情，但也有几分真意。”
    “你啊，好了，出去吧。”
    肖苍山估摸他老婆在外面也和那个女孩谈呢，就是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谈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