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穷奇一事,似乎除了焱城王的两个草包儿子实在不顶用以外,总体来说是比较顺利的。虽然润玉对于锦觅能够随手种出清霜灵芝一事心存疑窦,只是事有轻重,也就暂时略了过去。后来又有锦觅手持陨魔杵,助他们封印穷奇,润玉才终于有了一点这个弟子还算没有辱没师门的欣慰了。
当然,这是对润玉而言。
旭凤就不那么好受了,锦觅虽学了不少术法,但终究因为灵力进益不大,难以施展,因而对敌穷奇的过程中,差点被穷奇一掌拍死,好在旭凤舍身,接下了那致命的一掌。
润玉对此很是讶异,但也并未对此置喙,只是默默地收入漆黑的眼底,放入角落。
眼下最头疼的是焱城王带了人,把他们住的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了,扬言要天界偿命,因为泫狩世子薨了。
“是那个瘦得和竹竿儿一般的世子吗?”锦觅惑然,不就是被穷奇拍了一掌嘛,这魔界的水土真是不养人,看看凤凰,多么扛造!
为了这事儿,润玉与旭凤此时面色都不好看,也无暇理会锦觅,只是敷衍地点头摇头,只待鎏英前来。锦觅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和他们一处待着了。
可是鎏英带来的消息更糟糕,“火神殿下,夜神殿下,我已亲验了泫狩世子的尸身。当胸一掌,火焰把胸前烧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皮肉焦炙之味百步之内可闻!”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这般霸道的火焰,世间少有,焱城王揪着旭凤不放,实在是理所当然,谁让魔界恰恰来了个火神,又恰恰和他们一起受的伤。
因着与他们相处过,鎏英倒是不怀疑旭凤,只是也清楚,旭凤要洗清这冤屈,怕是也不容易,必是要吃些苦头了。
听说,焱城王已经派了使者去天宫报丧,顺便讨要说法了。
旭凤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突围,也懒得与固城王打那唇舌官司,索性等在小客栈,只待天界来人。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当口,锦觅因为灵力低微,被穷奇蛊惑,差点私放了穷奇。好在旭凤与润玉心有所感,及时赶到,才救下锦觅,重新封印了穷奇。
若不是重新封印穷奇,耗费了颇多灵力,否则他们真的还不知道,旭凤竟然中了穷奇的瘟针。
锦觅尤其愧疚,旭凤若不挡那一掌,中瘟针之毒就是她了,只是她无能为力,唯有眼泪一包又一包。
旭凤不愿惊动荼姚与太微,润玉无法,只得只身突围回天宫,寻那岐黄仙官来。
洛湘府中。
洛霖琢磨着一个橘子良久,才挑准了一处,指甲盖轻轻地掀开那层皮来,却又小心翼翼地,计较着这层皮的外缘,直到剥除干净了,也是一张完整的皮,被包裹住的橘子清香瞬间盈满了这一方空气。
穗禾想着,干爹做事,真是再稳妥不过,细致不过,优雅不过,就像他。
橘子被那修整得琼枝一般润泽细长的手指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穗禾,一半递给了临秀。
临秀看着手里齐齐整整的橘子,摇头轻笑,凑近穗禾耳边,戏谑道:“润玉做事是不是也这般温吞?”
两片莲心般的红粉慢慢爬上脸颊,穗禾不由自主用手捂住,语调自然的娇气起来,“干娘说什么呢!这怎么能叫温吞呢!”
知道穗禾维护润玉之意,临秀笑出两弯明亮的月牙,掰了一瓣橘子,放入嘴里,甜得慌。连洛霖也摇头而笑,为了这两个小女子的快乐。
才吃了两瓣,虚空之中,仙音渺层云而来。
“火神旭凤,私德有秽,挟私怨愤……天帝太微令谕六界,处火神以天雷两万,以儆效尤……”
穗禾听到刑罚这里,便垂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橘子来。眼睑下,一双秋水般莹润的眸子半点波澜也无。
其实火神之事,今日朝会上已吵得天翻地覆,魔界梗着脖子要说法,寸步不让,天界诸仙也是无法。天后荼姚气得只差亲自挥师,荡平魔界了。
毕竟如今无法证明泫狩究竟死于何人之手,魔界又是苦主,若不给个说法,六界必定是有微词的,只是没想到,太微如此舍得,两万天雷,何等酷刑。
临秀听罢,收了笑容,与洛霖说起这事来,“洛霖,你说,焱城王世子的死,真的是火神的手笔吗?”
洛霖剥第二个橘子的手一顿,指甲嵌进了橘肉中,眉头轻皱,“此事尚不明朗,不过以火神的秉性,应当不是他。”他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又低下头摆弄橘子,“不过,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借机生事。
泫狩世子的死状,被众位仙家描绘得如同亲见,都道是烈火焚心而死,火神旭凤,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穗禾想着,以魔界的德性,事情哪里是两万道天雷能解决的。只是,千万不要牵扯上旁人才好啊。
临秀看穗禾神思不属,于是扯了扯洛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关注穗禾,而后附耳过去,小声问道:“穗儿不会是在担心润玉吧?”
洛霖看穗禾那思虑重重的模样,想到润玉如今也困在魔界,一时间心领神会,柔声问:“穗儿,可是在担忧润玉?”
被洛霖这般一问,穗禾倒是尴尬得慌,她的确是想到了润玉,被戳破了心中所想,比方才更加害羞起来,“干爹!”
洛霖与临秀相视而笑,俱是摇头,为穗禾的女儿心事,他们终于知道何为女大不中留了,也有了一点酸。
临秀握了穗禾的手,宽慰道:“穗儿放心,此事与润玉无关,他必会全身归来。”
穗禾乖巧点头,她自然是相当放心的,润玉一向稳妥,自掩羽翼,不会像旭凤那般打眼。只是,没有犯错,本身也是一种错。
洛霖看到穗禾松怠下来的神色,总算明白老友们提起女婿那种扭曲的神色是为了什么了。停了剥橘子,深吸了一口气,难得在穗禾面前严肃起来,“等润玉那小子回来,我们也该把那婚约提一提了。”
而后一阵兵荒马乱,穗禾因为洛霖这句话,被一口橘子给呛到了,咳得双目含泪,玉面染霞。
临秀急得一边给穗禾揉背顺气,一边问洛霖,“这孩子,莫不是太过于欢喜了?”
洛霖哪里知道她会这么大反应,思忖着是不是“那小子”三个字用得不对,过于嫌弃了。但看穗禾呛得慌,也顾不上别的了,忙倒了茶水,看着穗禾一点一点喝了,平复了神色,才松了心弦。
穗禾还惦记着洛霖所说的婚约之事,才好些,便急于求证,“干爹,您说的婚约是?”
洛霖负身而立,满面感慨,说起来那桩旧事,“昔年,我与你干娘成婚之时,天帝为联拢水风二族,曾赐下一门婚事,他的长子与我二人的长女定下婚盟。”
穗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竟真的是那个婚约。
“我与你干娘无所出,你在我们膝下千年,我们早已把你视为亲生闺女,且你又与润玉那小子两情相悦,这婚约自然是该践行的时候了。”洛霖说着,搭上临秀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她的僵硬,面上有愧疚之意。
临秀抬手,与肩上的手相握,愁容一闪而逝,含笑点头,“我与你干爹早有此意,润玉那孩子,我们也观察了近百年了,不矜不骄,进退得宜,且身份不显贵,配你,你不会受委屈。”
洛霖笑着附和,一口一个“那小子”,“那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得我女儿青眼!”
他夫妻二人多年来看着润玉那孩子长大,不是没有愧疚的,原以为这般儿戏的婚约会毁了润玉的一生,不成想,天道机缘,赐给他二人这般懂事乖巧又妥帖暖心的干女儿,若因为一语重誓,毁了他真心疼爱的干女儿的幸福,他是不愿意看到的。世间难得双全法,这般巧合不是缘分又是什么,虽然并不是十分的满意,作为父亲,成全,就是对儿女最大的祝福。
“可这并不是简单的婚盟。”穗禾劝道。
临秀莞尔一笑,“穗儿,你的考虑也正是我们的考虑,其实我与你干爹已打算辞掉这神职,回上清天享清净去。”
穗禾听得落下泪来,她是还债来的,却总被他们夫妇的真心动容。姻缘之事,竟为她思虑颇多,其中拳拳真心,亲父母也不过如此了。可她知道,洛霖是有长女的,真真正正的水神血脉,是锦觅。这份亲情,她偷用了几千年,以前从不担心被收回,此刻,却不想还给锦觅了。其实不想还的岂止是亲情,还有一份懵懂的、踟蹰的爱情。可她是孔雀啊,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白孔雀,她怎么能霸占别人的东西呢,她想要的,自然会正大光明地拿来。
“干爹……”穗禾才唤了一声,便被洛霖阻断了剩下的话,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眼中温情流动,说,“从今天起,就叫爹爹吧。”
那些拒绝的话,在胸膛中贴着滚了几圈,又落回原地,她从善如流,改了称呼,从此称呼洛霖“爹爹”,称呼临秀“娘亲”。
婚约之事,穗禾另有考量,她是不会让洛霖和临秀失去手中的依仗的。经过一番巧舌相劝,总算是放在一边了。
等到天光尽散,穗禾出了洛湘府,灵钧才找到了间隙,禀报魔界的情形。
“火神殿下中了穷奇瘟针之毒,夜神殿下带岐黄仙官去后,魔界卞城公主亲自由密道将他们送出了魔界,看方向,应该是去花界了。”灵钧说完,小心观察了穗禾的神色,发现穗禾毫无惊诧之感,她只好更加谨慎,“公主,此事,我们要不要奏达天帝陛下?”
“窥伺上神行踪,你是希望魔界那盆脏水,我们也去分一杯羹么?”
她言语淡淡,却把灵钧吓得一个激灵,直言“知错”。
她问:“泫狩世子死于何人之手?”
“魔界固城王。”灵钧声音更低了几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意思!”穗禾眼中嫌恶分明。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灵钧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不发抖,谁又知道,这其中,翼渺洲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计划不变,你可以回翼渺洲去了。”
说完,穗禾踩了一朵彤云,转眼间,就已经不见人影。
灵钧抬起头来,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九霄云殿层层云朵遮掩的金光,叹息不已,这般光辉又如何,遇到她们家公主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也是倒霉。
我写东西很慢的,就是那种乌龟腾挪的速度,感谢有耐心的读者。
嗯,下一章,要电鸟了,甜,也在下一章。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自己开的坑,写得再差,也得跪着写完……宽面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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