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的气息总是温顺,舒坦。
或许是卧榻上的人,睡意淡去,呼吸渐促,窗衔上两只羽翼相触的燕子陡然睁开嘀溜的圆眼,铺展着翅膀,“叽叽喳喳”地飞了出去。
入眼是冰蓝的绡海丝,清风顽皮,把帐缦的一角拂到他的脸上。
他抬手,拂开去,只觉得手臂酸痛。是了,他替旭凤受了一万震泽天雷。
这寝殿也并不是他璇玑宫,忆起昨日失去意识前,除却穗禾那一双蕴了千山万水般重深的眼睛,便是水神与风神走到了他面前,探了探他的伤情。
润玉盘膝打坐,内运灵力,游走周天,虽有疴疾淤滞,但灵力周转还算顺坦,那般严重的天雷之伤,除非水系尊神为他拔除余雷,否则不会好得这样快,他想着,定是水神给他疗过伤了。水神与他向来没有什么交往,如此帮衬,多半是为了蔓蔓,思及此,不觉心间淋漓。
拖着沉重的身子,踏过冰凉的地板,素手轻推,水蓝的院落在眼前铺开,灵动的水气萦绕于上,不知疲倦地上蹿下跳,给人以舒适之感。果然是水神住所,天灵福祉,别有风味。
润玉缓缓行走,穿过中庭,步入精雕细刻的回廊,廊上檐角悬着晶莹剔透的蓝琉璃铃铛接连成线,高矮错落,风儿细索,时而柔情,时而急促,琉璃铃随风动,隐隐脆响。
迎面走来一个白衣的仙侍,见到润玉,抱身行礼。
润玉拦住此人,问:“不知水神仙上何在?”
仙侍恭敬答曰:“回夜神殿下,我家仙上正在清波池,殿下穿过这条璃音回廊,再经过涤风阁,过了玉泉台,便是清波池了。”如此妥帖,连路线也一一告知。
润玉浅笑颔首,提步向前。行至涤风阁,耳尖微动,似有弦音顺着清风,袅袅而来。越往清波亭,弦音越清晰,只恨脚下快不起来。
玉泉台下清波,芙蕖照水凝晖,四角檐牙香亭,一弦一柱惊梦。
那是一张用昆仑神木整根斫出的瑟,整整五十弦,根根用夔牛之筋细细捻成,髹漆彩绘,十分古拙好看。洛霖端坐于前,微微弯腰屈身,或擘或托或抹或挑或勾或剔或打或摘,春水般明丽的乐声,四下流溢,如凤鸣,如南风,如月行。
洛霖身旁坐了一个水灰锦袍的男子,外衫曳地,侧面而坐,几缕头发飘摇,看不清面容,双手握着一支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前置一青铜缶,缶应杵而发声,厚重却也轻快。
亭前宽敞的空地上,穗禾与临秀和歌起舞。
穗禾头发高挽,着水绿的纱裙,那绿越往下,越是厚重,水袖堪堪七分,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不盈一握的纤腰,用一条极细的闪着细碎的莹亮的链子束着;纤长的手指挽作芳花破蕊,秀颀的玉颈微动,花月般的面容侧过来,那笑若灿烂千阳,盈盈秋波胜过眼前幽幽缠缠的洛水。
眼前的流波,雪荷,耳畔的瑟鸣,缶击,皆化为虚无,他只愿做她耳上,那嵌绿宝石绣轻羽的耳坠,一齐醉在她的涟漪般的裙裾,腰肢间,柔腕上,笑窝中,滟滟随波千万里,不争日月争朝夕。
临秀着同款式的蕊黄纱裙,微微启皓齿,舞姿同样的婀娜。两人俱拈指转圜,眼眸交汇时都是融融的温情,且都争先给洛霖送去俏眸,洛霖看了含笑,指节叩弦不辍。
此间父母与女儿亲密和美,润玉既为穗禾喜,也为自己叹,这已是他见过的,最戳心晾肺的亲情天伦之景。
他从掌心唤出一把翡翠皎箫,垂首竖吹,肃肃的清乐,和入轻灵的瑟音,古朴的缶声。
就让他醉了吧,这是他的心之所向啊!
穗禾对着他的方向,遥遥伸出乐声般婉妍的手臂,指尖微翘,美目盼兮,丹唇轻掀,瓠犀莹白,怎一个勾魂摄魄。
临秀给洛霖投去隐秘的一眼,两人都笑开了,并不因为润玉的到来而停下歌舞。
歌舞应声而歇,穗禾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好像奔向檀郎的小女子。
他不自觉向前张开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怀里,心里,一下子,全都满当当。
她站稳抬头,青蛾半挑,“不在屋里好好躺着,怎的跑这么远?”
看她这般着急,心中快慰,但是碍着洛霖与临秀还在那边坐着,不情不愿撒开手,而后轻笑,“已经好多了,出来寻你。”
“走吧,去爹爹那里,当面感谢一下你的救命恩人!”穗禾无奈,知道他逞能,又拿他没办法。
那头临秀已落了坐,看穗禾跑那么快,却是去找润玉,不由得酸,“洛霖,你可不能给润玉好脸色。”
洛霖还未答话,击缶的鼠仙捻须而笑,“小仙恭贺水神仙上,风神仙上!”
洛霖不解,“喜从何来?”
鼠仙望着相携而来的一对佳偶,“仙上如今不止有了女儿,这不,女婿也快有了。”
说着,那“女婿”已踏进亭子,屈膝,叠手,拜倒,不能更虔诚了。
“润玉多谢水神仙上援手之恩!”
也是润玉如此知礼数,才教临秀与洛霖面色又好看起来。
落了座,又是一番关怀。润玉逢问必答,谦善温和,临秀倒是越来越喜欢,洛霖更沉得住气,不欢喜,也不严肃。
寻常日子,都是鼠仙与洛霖手谈打发无聊时光。今日洛霖存了心要考较润玉,打发鼠仙回去了,取来黑白玲珑玉子,铺毡对坐,大有不死不休之感。
穗禾与临秀都不爱弈棋,于是穗禾叮嘱了两句,也就与临秀一同别处耍去了。
等到穗禾与临秀走得没影儿了,洛霖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来,“喜欢穗儿?”
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吓得润玉差点落错了子。
“润玉不敢。”润玉思忖着,那个荒唐的婚约,怕洛霖因为他心有所属对不住那婚约而迁怒穗禾,于是斟酌了一下,才这般说。
洛霖的白子又占了一角,他抬眼,冷哼一声,“不敢?你若是不敢,那你可以滚出洛湘府了!”
洛霖最讨厌太微的虚伪做作,眼前润玉这般畏首畏尾,果然是那人所出,故而生厌。
润玉额角沁出了冷汗,落子后,铿锵语,“润玉方才说得不对,润玉确实心系穗禾!”
语罢后,拂袍直视,目光灼灼,其中坚定色,不言自明。
檀郎:夫君之意
这跳的怕是润玉儿砸的命~
为了写这一章,我差点把《长安歌》听吐了……佟丽娅跳舞的视频我也就看了二十遍吧……
不知道是哪个宝宝给我灌了30瓶营养液,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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