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北望

    
    冯子仲与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回到翁主的住所, 一夜春宵。第二日午时, 两人方才起身, 简单地梳洗过后, 两人继续你喂我一口我亲你一下地腻在一起吃午饭。可惜冯子仲前段时间刚刚被人打过脸，左边嘴里有颗牙被打得有些松动, 最近又上火, 牙疼得厉害, 冯子仲吃两口饭就要哎呦两声, 实在是破坏气氛。
    刘陵假装心疼他, 伸出芊芊素手帮他舀了一勺羹汤, 细眉微蹙，明眸微红, “唉，哥哥受苦了，只恨那霍去病下手太狠, 竟把哥哥伤成这个样子……”
    陵翁主演技超群, 眼泪围着眼圈打转，脸上却强作笑颜，笑颜中又含着悲戚，端端是惹人爱怜。冯子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恨不得当真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好妹妹, 你不要为哥哥伤心, 你难过, 哥哥更不好受……哥哥早就知道，你对哥哥是真心的，在哥哥落魄时还对哥哥不离不弃，也就只有妹妹你了……”
    说着说着，冯子仲竟然哽咽起来。眼见冯子仲落了下风，他昔日的小伙伴便大多弃他而去转投别的权贵门下，冯子仲得意了十来年，一朝受到冷落，心中更是愤懑难解。刘陵赶忙温言细语地安慰他：“子仲哥哥切莫忧伤，只要哥哥一日还是皇太后的外孙，哥哥就谈不上落魄，现在背叛您的那些势力小人，过几天还是会跑过来讨好您的。”
    “妹妹快别提东宫那个老太婆了，”冯子仲听到皇太后三字就来气，“我原以为老太婆会替我做主治治那没爹的霍家野种，结果她倒好，不帮着自己的外孙，反而把我臭骂了一顿，还说什么骂我是为了我好，等她死了，没人做我和我母亲的靠山我们不收敛自己迟早会被下狱——去他娘的，哥哥我宁愿日后被报复下狱，也乐意现在就看到霍去病死在我的面前，让我出出这口恶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太后苦心替女儿和外孙的未来着想，冯子仲却丝毫都不领情。莫说冯子仲想借王太后之手向霍去病报仇是痴心妄想，就算他现在得逞了又能怎样？王太后一日老过一日，迟早会有亡故的那一天，她一死，谁还能保护冯子仲？君不见趁着窦太后在世之时为非作歹的窦家子孙在窦太后死后都是什么下场？
    也就是王太后现在还活着，冯子仲在刘陵眼里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是王太后死了，她一个王国翁主怎么还会再看得上区区一个修成君的儿子？刘陵在心中暗暗嘲讽冯子仲的短视，表面上却依然温柔解意，“哥哥不要生皇太后的气，皇太后也是没有办法，毕竟霍去病的姨母现在是皇后，舅舅是车骑将军，陛下如此看重卫家，皇太后也不得不给陛下一些面子。”
    冯子仲愤愤不平，“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挨了打，皇太后不帮我报仇就算了，她为什么还要赏赐卫青？这意思是鼓励卫家人继续欺负我吗？”
    王太后赏赐卫青，一方面是平息此事，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向天子示好。母子俩都是人精，王太后给卫青送钱送帛，买的是儿子的开心，刘彻一开心，日后冯子仲再犯事，刘彻忆着母后的好，更容易宽容一二。
    刘陵聪慧过人，虽然不清楚王太后的深意，却也能够猜到一部分，她嫣然一笑，“皇太后不赏别人，单赏卫青，原因只能是皇太后知道卫青在陛下心中不一般，皇太后无论做什么，她老人家的最终目标，必然都与陛下有关。”
    “算了吧，我看陵妹妹是太高估卫青了，”冯子仲不屑道：“陛下若真是偏宠卫青，何不现在就破例赐封卫青一个列侯？卫子夫现在是皇后，卫青和皇后虽非同父，但是卫长君早死，陛下按照前朝旧例先给卫青封侯，我估计也没有人会反对。”
    窦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她的大哥未能封侯，等到她的儿子孝景皇帝继承大位再想要封赏窦家兄弟，她的大哥已经死了，窦太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因此景帝册立王?┪?屎笾?螅?继?缶徒ㄒ榫暗巯确馔趸屎蟮男殖の?睿?艘樗淙皇艿降笔钡呢┫嘀苎欠虻姆炊裕?苎欠蛞凰溃?暗刍故锹砩洗头馔跣抛隽烁呛睢５比唬?资栌斜穑?跆?蟮哪盖滓苍?群蠹薰?酱稳耍?跣藕屯跆?笫峭?竿?傅男置茫?芊獾氖奔渚驮纾?锿`和王太后同母不同父，便只能等刘彻登基之后才被赐封为列侯。如今卫子夫为后，按照旧例，卫长君原应受封，奈何卫大哥死得太早，没赶上；卫青和卫子夫虽然并不同父，但他有功，陛下如果开个恩，满朝文武必然不会像周亚夫一样站出来反对，然而陛下并没有这样做。
    其中原委，冯子仲只看表面，刘陵嫌他鄙陋，一时也懒得教他。如今的卫青执掌汉军，卫子夫封后之前他就已经凭借军功获得了关内侯，稍过些时日，卫青再立军功，自然能够再晋一步，堂堂正正地凭借自身的能力跻身列侯。以外戚封侯是为宠，不以外戚封侯却是因为尊重，也正因如此，聪敏如刘陵才能够看得出来，在陛下的心目中，卫青的身份从来都不只是一名外戚。
    “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自己对冯子仲的嫌弃就要忍不住带到脸上来了，陵翁主在心中叹口气，白藕一般的玉臂搭在冯子仲的肩膀上，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子仲哥哥，皇太后为咱妹妹娥儿挑选夫婿，要求必须是王侯吗？”
    冯子仲还有个妹妹名叫冯娥，修成君因为独子受了委屈和王太后哭闹不止，王太后为了补偿女儿，只好答应亲自为外孙女挑选一名佳婿。
    “当然，”冯子仲得意道，“不是王侯，不配娶我妹妹，这可是皇太后亲口答应的。”
    “可是我算了算，如今的诸侯王大多都有了后妃和夫人，不知皇太后为娥妹妹选择的是哪一家呢？”适龄的没有夫人的万户侯眼皮底下倒是有一位，那就是平阳侯曹襄，可是人家曹家肯定看不上冯家，其他诸侯王基本都有了家室，王太后想要让外孙女当上王侯夫人，不大容易。
    冯子仲撇了撇嘴，冷笑道：“随便哪一家，不用咱们操心，皇太后既然答应了我母亲，她死之前就必须做到，这是她欠我们家的！”
    “唉，”刘陵遗憾地叹息，“我家哥哥刘迁还没有妻子，我原想撮合我哥哥与娥妹妹结为良缘，可惜我哥哥现在还只是淮南太子，不是王侯，想来是高攀不上娥妹妹了。”
    冯子仲一愣，赶忙安慰刘陵，“这，这是哪里话来，咱们两家若是能够亲上加亲，自然是非常好的。妹妹刚刚说的是，现在的诸侯王大多已有家室，皇太后能不能找到一位王侯匹配我妹妹还不一定，再等一段时间，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王侯，太子也是可以的。”
    刘陵气得差点吐血，什么叫太子也是可以的？莫非在冯子仲眼中，堂堂淮南太子还真是高攀了他们修成君家的女儿不成？
    忍了又忍，刘陵哄着冯子仲吃完饭，马上就将他打发走了。等到冯子仲出了门，陵翁主回到自己闺房，才不再忍耐，秀眉倒立，愤怒骂道：“呸！这等蠢蛋，若是让本翁主在淮南遇到，本翁主早就打死他了！”
    随她从淮南国来的贴身侍女宛君劝慰她道：“翁主息怒，我们初来长安，需要利用冯子仲的地方还有很多，委屈翁主稍作忍耐，等我们站稳了脚跟，就让冯子仲有多远滚多远。”
    淮南王刘安的父亲是高祖皇帝之子淮南厉王刘长，仗着自己与长安天子同是高祖血脉，刘安自视甚高，早在吴楚七国叛乱时刘安就已经有了反心，无奈那时淮南国相从他的手里骗得了兵权固守不出，阴差阳错之下反而保全了淮南国。直到刘彻登基，天子后宫没有皇子，刘安反叛之心便又开始骚动。听闻汉匈正在交战，淮南王便将自己的女儿派到长安，监视朝廷动向，拉拢朝臣。
    刘陵刚到长安不足三个月，就遭遇到了皇子刘据出生的噩耗，不过刘陵并不灰心，依然按部就班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她接近冯子仲，就是想要让冯子仲帮自己引荐结交长安城内的各位宗亲贵族。
    陵翁主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对了，我让你调查主父偃，你办得怎么样了？主父偃这个人，可有什么一击必中的喜好？”主父偃上书请立卫子夫为后，无过反而有功，如今正是长安炙手可热的一位人物，刘陵对他很感兴趣。
    侍女宛君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回答：“翁主放心，主父偃此人最好结交不过了——只要捧着金子上门，他全部来者不拒。”
    刘陵双手击掌，“好！本翁主就喜欢此等磊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