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成长记事

45.决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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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眠的夜晚减缓了事情传开的速度, 不过在第二天, 所有人都知道司岚璋把族兄轰了个半身不遂。
    司长邕火冒三丈, 匆匆从前线回来看过病床上的九少爷之后, 就直奔小颛岭, 速度快得让他可怜的副手加足马力也只能看到翻涌的袍角。副手心里暗暗叫苦,这个时候还没事人一样外出猎杀妖兽, 分明是火上浇油。
    小颛岭是熟悉的鸡飞狗跳,奔腾的兽群就像个显眼的靶子, 向四周通报司岚璋的所在,司长邕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罪魁祸首御剑悬浮在半空,眯着眼睛随手一点,一道幽光落下,某只妖兽应声倒地。
    司长邕想大概昨夜对同族下手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轻描淡写。这样的想象让司长邕愈发怒火高涨,他脚下疾点, 踩着狂奔中的妖兽的头颅, 翻身落在兽群前方,持木仓一划,硬生生将兽群截住。
    半空中的司岚璋注意到地上的异动,然后看见了怒火中烧的司长邕。他下面挥挥手,“你怎么离开边线啦?”
    自从继位之后, 他找到了新地方折腾, 司长邕则一直守在外城, 他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域主怎么会在这里?”司长邕强压着怒气。
    “啊, 出来练手啊。”司岚璋回答。
    “我是说你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昨天做的事情难道在你心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吗?!”
    “昨天?”司岚璋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找麻烦的啊,亏他还特意给人留了一口气,就是不想被源源不断地打搅,早知道他就不留手了。
    “没有啊。”他说。
    语气无辜、理所当然,还带着点莫名其妙,却差点让司长邕气疯。戍边令主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副手连忙在中间打圆场:“域主,你怎么会和九少爷打起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没跟你们说吗?他送的人不规矩,我教训一顿送回去了,他不高兴要强闯,还要对司艾动手,我让他快滚,他不干,我就只好动手咯。”司岚璋一耸肩。
    “这就是你下这么重手的原因?他和你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司长邕怒道。
    “所以呢?”司岚璋莫名其妙道。
    “你们留着相同的血!”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我他是他,我的血输进他的身体里会出事的吧。”司岚璋莫名其妙地看了司长邕一眼,然后说道:“而且,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宏都书院吧?”
    他之所以会在宏都书院和司长邕遇到,是因为遂宁府司家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而下此杀手的,正是他本人。看看他这些年,哪里有像是为死去的“亲人”伤心的?
    兽群早已一哄而散,一时间四周安静的只有风声。司岚璋悬浮在半空中,头发在风中舞动,纯黑的眸中带着同样纯粹的疏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他和来时变化不大,堪称精致的面容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看起来像是藏身与人群中的异类,却始终无法做出完美的伪装。
    司长邕的脸色变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从来将司氏放在第一位的戍边令主忽视了司岚璋的父族也是司岚璋的血脉亲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岚璋,半空中的少年神色依旧,半晌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司岚璋一直以来的想法。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他,他从不认为自己和司氏是一个整体。
    他从来没有变过,看错的是自己。
    副手看看自家令主的脸色,心中尖叫起来。司长邕和大多数司氏子弟一样家族至上,这下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徒劳地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司长邕的动作比他的更快。
    木仓尖在空中挥出一道银光,直冲云霄,副手抬手绝望地捂住脸,认命地思考起西陆洲名义上的主人和西陆洲合法暴力组织的领导者撕破脸带来的影响要如何应对。
    长木仓狠狠撞上了司岚璋设下的防御,转头以更加迅猛的势头深深刺入一边的山石中。
    “记住你说的话,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无形的气浪扭曲了光影,赤色战甲上如同有火焰在跳动,司长邕反手将半截没入的长木仓拔出,干脆利落地转身,身后的披风划出凛冽的弧线,决然离开。
    司岚璋站在剑上,目送来去匆匆的二人消失在空旷的山野,一摊手,转头问司艾,“你还想打吗?不想的话我们走吧。”
    “嗯。”司艾点点头。
    于是司岚璋便调转方向,提前结束了今日的狩猎。
    一路上司艾都一言不发,司岚璋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然而他却并没有看见身后小姑娘眼中的困惑。
    直到回了奉天殿,司岚璋收剑,司艾突然问道:“您和九少爷、和令主争执,是为了我?”
    司岚璋带着些惊悚的感觉看向司艾,她居然主动说话了诶。看着小姑娘迷茫的脸,司岚璋想她大概纠结了很久了。难得司艾主动提问,司岚璋决定不逗她。
    “是,也不是。”司岚璋拍拍她的肩膀,“其实主要矛盾在于我不认同他们那套血缘至上的观点,而他们非要强行按头让我进他们的框子。”
    这一点就让人很不爽了啊。以前他和伯奕走得近的时候,还有他不认识的某个司氏子弟大义凛然表示他怎么能够和新派的人混在一起。司岚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爱和谁玩就和谁玩,管得着吗?
    谁说他刺了一边,就应该是站在另一边呢?他没打算站队。
    说是凉薄也好,无论是老派“他们保住西陆洲的平安,新派是窃贼是吸血鬼”的观念,还是新派“司氏霸占西陆洲的资源,剥削外姓人”的说法,他都没有什么代入感。这些都跟他无关,爱掐掐去,但前提是别把他扯进来了。
    “可是司氏的人的确比我们更重要。”司艾固执地说道。
    “你们怎么都喜欢把自己往框子里装?”司岚璋突然想到宏都书院了,那个地方也是会把人分成好几等,“我觉得你比随便哪个司氏子弟重要多了。”
    “护卫暗堂每年都有,但是司氏血脉却很珍贵。”
    “你不是每年都有的护卫,你是司艾啊。”司岚璋摇摇头,司艾这种身份对司氏——甚至不仅是司氏——的人来说都只是一个物件,只有数量的概念,没有个体,没有不可取代。这没毛病,他无意指责那些人的观点,将军手中的兵马也是棋子,但是对于他有意义的人,每一个都是独特的。对着他庇护范围的人动手,他才不管是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
    “司艾有很多。”
    “在我这里司艾只有一个。”忘记了那种性质的机构名字都是回收利用的。
    “……可是域主不应该和令主起矛盾。”
    “不是我要和他起矛盾,是他要跟我起矛盾。”司岚璋觉得解释得身心俱疲了,他恶狠狠地打断司艾没有出口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拥护域主的一切言行?”
    “是。”
    “那你就应该去找司长邕。”司岚璋斩钉截铁结束了这个话题。
    司长邕说的“你是你,我们是我们”在之后的日子里被忠实贯彻了,自那之后,司岚璋再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司氏子弟和他搭话。反正他不可能被对手拉拢过去,而对面也是这么想的。
    司岚璋被西陆洲的两大势力联手排斥,好好一个域主愣是跟个隐形人一样——多正常,一开始他这个域主就只是个平衡点,司氏需要强调自己的正统性,新派不能接受对他们心怀敌意的域主,至于什么血脉嘛,谁还不是司氏血脉了?司岚璋乐得清闲,安静养老几天后,奉天殿难得迎来一位客人。
    “稀客啊。”司岚璋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伯某这次前来,是为小颛岭的事情道歉。”伯奕站起来对司岚璋深深一礼,“李氏识人不清,冲撞了域主,还请域主恕罪。”
    “你说这个呀,我都快忘记了。”司岚璋一挥手,盯着伯奕,“不过这件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你道个什么歉啊?”
    伯奕笑道:“因为我是伯家的长子。”
    “因为同一阵营吗?”司岚璋一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在案上一下一下地敲。这是很不符合礼仪的行为,不过伯奕倒一点也不介意,相反,他觉得这里更加轻松自在。
    “那你很倒霉哦,天天都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我猜你是不是刚知道这事儿?还是你刚刚得到空闲?”
    伯奕笑容不变,说道:“太坦率可不讨人喜欢。”
    “但是我很开心呐。”司岚璋笑眯眯道,“说起来,光就这一点的话,司长邕比你聪明。”
    “什么?”伯奕为这没头脑的话一怔。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到处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我才不相信你是真的为他们好。”
    “可是我也不能真的放着他们不管。”顿了一下,伯奕到底还是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能够安稳蠢到现在的人,哪个背后没有靠山?哪一个都是我们不能失去的。”左右他也不怕司岚璋说出去,他对于那些纨绔子弟也厌烦许久了。
    “哇哦,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司岚璋没什么诚意地赞叹,“维持新派的稳固,然后呢?多年之后变成你爹那样的?我听说你爹前两天才添了第一百……嗯,第一百多号小妾吧。”
    “域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反正不是花天酒地纵情声色,要不然你何必忙成这样?”司岚璋说道,光看司长邕对新派恨成那样,评价伯奕时只说是圆滑就知道司长邕还是认可伯奕的人品的,“目标一致才是同一阵营,利益一致的只能合作。你把那么多精力耗费在上面,对你自己的路有帮助吗?”
    伯奕一怔。
    “好话难劝该死的鬼,你想救人,人家只会给你拖后腿哟。别想把所有人都带着飞,你看司长邕,对司氏子弟该罚就罚,要是谁犯了大错,也绝不姑息。树大必有枯枝,不清理一下白痴会拖累所有人。”他刚来西陆洲那会儿,贪墨军用的事情有几个司氏旁支的也掺了一脚,司长邕可一点没留情,“光这一点,我还是很欣赏我那个哥哥的。”
    “哥哥?”伯奕沉思的表情一变,露出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好像看见嗜人的凶兽突然改吃素一样:“你叫司长邕哥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司岚璋奇怪的瞥了一眼伯奕,理直气壮道:“虽然我不是很赞成他那一套亲缘关系的理论——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所谓亲属和路上的行人有什么区别,同一个爹妈也不会生出心灵感应不是——但是按照大众的说法,他是我的哥哥没错。”
    伯奕扶了一下头,掩饰自己失态的表现,说道:“没什么,什么问题也没有。”
    “没什么问题了你就走吧,我就不送了。”司岚璋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挥手开始赶人。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司艾在察觉到司岚璋要赶人的瞬间就立刻动了起来,走到伯奕身侧,微微弯腰,却是十分强硬的语气:“伯少爷,请吧。”
    虽然现在司艾到了司岚璋身边,但是生活环境里时刻萦绕的“新派的人不安好心”的氛围还是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哪怕现在司氏已经用行动表示不带他们玩了,在看到新派里头的主事人的那一刻,她依旧警惕万分。
    伯奕好脾气地笑笑,若有所思地回了家。
    一进门伯奕便看见醉生梦死的伯庸,醉醺醺的中年人抱着只裹了一层薄纱的女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来人,然后又倒回去。
    伯奕面无表情地从大堂穿过去,想起了过去发生的许多事。
    新派不同于司氏,当年翻身自立的家奴门客数量不少,大大小小各自为政的势力盘根错节,要做一点实事都觉得束手束脚。更何况他还是伯氏的长子,乱七八糟的亲属、姻亲有时候跳的能比对头更加厉害。无数次,他和父亲因为这一点起冲突,然后退让,经年积攒下来的憋屈一点点消磨着他的耐性。
    伯奕回头看了他父亲一眼,想到了司岚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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