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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殿里又驻扎进去了一个新成员, 谢眺在熟悉了环境之后很快扩充了手底下的人, 才将自己许多繁琐而不必要的工作中解放出来。
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他就闲下来了,大方向的规划还需要人来布置, 每一步的重点内容也需要及时得到反馈来调整——不如说站到更高的位置后,他要投入的心力反而更多了。
和伯奕一样,谢眺恰好也是个对自己的工作会尽心尽责的人, 两个人很合拍,对彼此都很满意。他们坐在一起马力全开的时候, 产生的奇妙反应能造成一加一远大于二的结果,连司长邕都不会随便往他们身边凑。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怎么说他俩也是西陆洲的高层人员, 独立的办公场所还是有的,于是他们可怜的下属才得以不至于过劳和精神压力过大而死。
不过今天他们又凑到了一起,起因是谢眺发现了外界的异动。
谢眺在这方面有天生的敏锐嗅觉,就像水中的鱼一样,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从水流的动向中感觉到前方是漩涡还是急流。
他了解南洲的形势, 任何一点不起眼的异常暗潮都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伸向西陆洲的手甚至还只在对岸的仙城徘徊, 谢眺就察觉了他们的身份和意图。
来者是凌仙宗。
他们的目标本不是西陆洲。前段时间, 西陆洲的高端战斗力之一的化神长老陨落这一消息经过足够时间的发酵, 凌仙宗的威慑力下跌, 其他宗门心里的不满便开始表露出来, 而正式和凌仙宗翻脸的勇士出现了。
那是凌仙宗势力之外的一个小宗门,那个偏远地带的人消息闭塞,凌仙宗太过遥远,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什么具体概念。这样的宗门最先沉不住气是理所当然,最后成为烈士,也是理所当然。这一支是凌仙宗回程的队伍,不过路过这里的时候却有了意外发现。
“我早就说过其他宗门不可能任由凌仙宗搜刮,迟早有一天会反抗。”谢眺说道。
伯奕接着说:“不过那一天还远,积压的愤怒还不足以他们揭竿而起。有那这个小宗门作为震慑,接下来又会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对。”谢眺点头表示同意,“西陆洲在不停发展,迟早有一天会被凌仙宗盯上。凌仙宗到底是有千年底蕴的老宗门,西陆洲无法与之正面对抗,这一次我已经把他们打发走,下一次就不一定能这么顺利了。”
“所以你想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没有精力想起西陆洲?”伯奕含笑看向谢眺,轻而易举地猜出了谢眺来找他的意图。
他立刻思考起来,“你要挑起凌仙宗和哪个宗门的矛盾?南洲三大顶级宗门里,和凌仙宗并列的两个情况还没有那么危机,有小摩擦但绝不至于彻底撕破脸。至于下面的宗门……”
伯奕说着说着停下了,他对外界的情形只知道个大概,并不很熟悉。
谢眺对在这方面压了伯奕一头很得意,“想不出来了吧。”
伯奕没有争这个,平静地点头:“我的确不如你清楚,你觉得哪个比较合适?”
“干嘛一定要催化凌仙宗和别的宗门的矛盾呢?那多费劲啊。”谢眺笑得像只狐狸,“光是凌仙宗内部问题就多得不得了呢。”
就像谢眺曾经说过的,凌仙宗的财政出了很大的问题。不同于横行霸道的宗门,凌仙宗的外门弟子和附属的小宗门过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做的多得的少,而凌仙宗似乎根本没在这方面上心,管理得简单粗暴约等于没有,一派乌烟瘴气。高级一点的管事只争政绩,互相构陷,下面的弟子不被当做人看,失去使用价值就丢。
这样的环境中要对凌仙宗产生什么归属感就是纯扯淡了,只要做一点小手脚,就能够让这些弟子自己消失一部分,反正上面管事的不会注意到本来每天就要消失一部分的弟子数量是不是多了。
他们会得到一些对手的把柄,想方设法借此攥取更多利益。依附的小宗门受到的实际影响不会很多,只会让他们心中的怨气更盛,不断产生的小矛盾不致命,却足以让凌仙宗的底层运转更慢。
一个宗门的基石往往不被注意,但它却是支撑一个宗门正常运转的重要部分,如果这个部分出问题了,凌仙宗恐怕要手忙脚乱好一阵子了。
而这一切在表面上看起来会和西陆洲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凌仙宗本来就有的矛盾,激化的也自然而然,毫无痕迹。
商定完大概计划的谢眺和伯奕相视一笑,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二人瞬间转为冷漠脸。
“域主,你有什么事吗?”谢眺说道。
这么多年下来,司岚璋的光环在谢眺心中已经彻底淡去,他清楚地认识到司岚璋对于西陆洲来说比起一个英明睿智的治理者,更像一个震慑用的大型武器。当然这种情况在浮川并不少见,多得是管理人员和精神信仰的组合,但是他觉得应该没有哪个精神信仰会像司岚璋这么烦人。
对,就是烦人,人家就算不管事儿,至少不会找麻烦啊。
曾经视司岚璋为精神信仰的谢眺在被司岚璋拽到承天殿那一天起,经历了事事请示域主、苦心劝谏司岚璋勤政、只盼着司岚璋偶尔管点事儿等阶段后,终于绝望地发现他们域主最好还是别出现在他们面前比较好,看到他就上火。
“谢眺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域主,您去戍边军那边看过了吗?”伯奕勇敢站出来分担火力,“或许长邕那里更需要您。”
“我刚刚从那边来,长邕说戍边军的人数已经扩充得太大了,正在忙着重新整编。”司岚璋回答说。
他这次来就是纯粹无聊。他对身体里的力量已经能运用自如,修为则到了瓶颈期,怎么努力都不见进展,空间裂缝的封印只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
转了一圈,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事可做了,所以他打算去骚扰一下别人,看能不能找点乐子。
伯奕一噎,对司长邕先报以深切的同情,谢眺连忙接上,“我们在处理要事,或许你有兴趣过目?”
谢眺深知司岚璋的性格,张口就是一串令人头昏脑涨的语句,而伯奕也立刻会意,加入了谢眺的队列,直把司岚璋说的头昏脑涨。
没多久,司岚璋被伯奕和谢眺联手“赶”了出去。
“域主以前也是这样吗?”望着司岚璋离去的背影,伯奕问谢眺。
谢眺摇头,无奈道:“岚璋以前很少和人接触,我经常都看不见他,现在大概是对建设正感兴趣吧。”
他回忆起宏都书院的日子,那个时候司岚璋可高冷得很,轻易不和别人说话,要不就自己关在房里,要不就干脆见不着人影,交流的对象仅限于安临和他。
伯奕无语片刻,“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司岚璋从承天殿离开之后,远远地在路上碰见了司艾和南沧。
作为从红炉坊来的前任头牌,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作为鼎炉培养大的少年身上始终带了一些风月场所的痕迹。这些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印记,尤其是对于从那样一个泥坑中爬出来的人,然而融入骨髓的东西要改掉无异于把自己整个人拆掉再拼起来。
后来司长邕真实身份传开来之后,不知道南沧从里面悟到什么东西,总之有一天司岚璋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为这些表面的东西纠结了。
南沧决定不再排斥那些带着红炉坊印记的习惯和举止,不再否定过去的一切,只按照自己喜欢的来。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自己。
少年放飞自我之后,接受的范围还包括自己的穿着,女装的少年和男装的戍边令主相映成趣。
司岚璋远远看着他和司艾手挽手在街上挑首饰,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想起司艾的手艺,他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还是没有凑上去。
他并没有当实验品的打算。
没事做的域主把西陆洲跑了个遍,无所事事的状态很是打扰旁人的正常工作,以谢眺和伯奕为首的受害者严肃表示抗议,可惜一点用都没有,生活苦不堪言。
终于有一天,一位勇士站了出来,解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岚璋,或许你可以出去转转。”温和可亲的安老师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司岚璋,建议道,“你的修为卡在这里的时日也不短了,不如去外面游历一番,开阔心境,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放个西陆洲勤勤恳恳为你工作的人。
“外面?”司岚璋一愣。
“是啊,西陆洲之外。”安临提示,“你父亲不是遂宁府的吗?我记得以前孤山道人提过,你父族还留了传承给你。”
她也是在宏都书院里的时候,意外听人说起过。
“那好吧。”
虽然司岚璋不记得有什么宗族传承,但是安临这番话的确打动了他。在西陆洲实在是无聊透顶了,不如出去转转?
西陆洲的域主大人动作十分利落——谢眺表示这完全是他什么事都不做,所以完全没有交接事务的必要,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缘故——当天下午就准备动身。
此行司岚璋只带了司艾,小姑娘作为域主的贴身侍女兼护卫,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域主的身边。司岚璋虽然打算自己一个人走,不过因为司艾自己的坚持和司长邕的劝说,他还是同意了。
在安临、南沧的不舍,司长邕的祝福和伯奕司长邕二人欢快仿若送瘟神的氛围中,二人踏上了离开西陆洲的飞剑。
西陆洲通往外界的航道已经打开,但是基于安全,船队的速度慢得不提也罢。司岚璋不是很愿意体验一把坐船的感觉,他有能力自己越过这片海,于是就像许多年去小颛岭追猎一样,司岚璋载着司艾升上天空。
以一路上的飞舟为路标,司岚璋很快就到达了对岸,踏上了他离开已久的土地。
遂宁府并没有在这些年的魔潮中消失,不过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凌仙宗放弃了不少书院,而没有书院做靠山的前任城主很快就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了。
司岚璋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懵逼,他将这里选做第一站是因为安临所说的传承。因为某个遂宁府所有人都知道的原因,他在司家的十年里相当于一个隐形人,除了提供一个恐怖传闻之外几乎没有存在感。司家没有将他视为家族的一份子,所以他对传承之地一无所知,正打算找那个城主问问那地方究竟在哪里。
是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一点消息,还是干脆走掉?司岚璋对那个所谓的传承并不很执着,但是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不能收回来,以他的性格有点接受不了,所以他一时做不了决定。
不过他没有做决定的必要了,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现任城主带着大队人马来了。
“域主大人。”遂宁府的新任城主捏着一块手帕擦擦额头的汗,诚惶诚恐地说道:“不知道域主大人来得这么快,有失远迎,望域主恕罪。”
哦,对了,司岚璋想,他记得曾经谢眺跟他提过,对岸的仙城有不少已经归顺西陆洲,不过当时他没往心里去。
想起这一点的域主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只觉得谢眺传消息的速度还挺快,看起来好像比他早到一步。
司岚璋欣然接受了遂宁府新城主的接待。
他被安置在曾经的司宅,布置一新的宅院完全看不出来是空置多年的样子。在一波又一波世家前来道歉兼恭维——比如当年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误将珍珠认做鱼目,或者域主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从小就和我等凡人不同之类的——以及新城主安排的一系列迎接活动之后,司岚璋终于失去了兴趣,开门见山就问起了传承之地在哪里。
“域主大人可是有哪里不满意?”新城主人一抖,连忙诚惶诚恐地问。
司岚璋就不明白了,他有那么吓人吗?问个问题抖成这样?
“你叫他们放心,我懒得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没对哪里不满意。”司岚璋不得不这么说,以免新城主吓得厥过去。
“域主宽宏大量。”新城主赶紧吹捧几句,然后亲自将司岚璋带到了司家的传承之地。
挥手让不相关的人赶走,司岚璋长舒一口气,早说不就好了,和人打交道果然很累,要不是怕把人整成白痴,谢眺和伯奕会在他耳边叨叨,他就直接一个读心术下去了。
虽然当初那个城主臆想的什么秘宝并不存在,但是司家的传承之地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的。司岚璋刚刚站在这里,就感受到了源于血脉的呼唤。
这种呼唤和空间裂缝对他的呼唤不一样,是亲和的、温柔的,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没有那种从灵魂深处爆发,几乎反客为主压制神智的强制感。司岚璋觉得如果是真正的司家人来,感受到的应该要强烈一些,毕竟他只是借了人家一个壳子。
司岚璋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半边身子消失在空中,奇怪的波纹荡漾开,仿佛触及到水面。他知道找对地方了,向前一步,却听见司艾发出疑惑的声音。循声回头,司艾准备跟着他一同进去,但是被拦在外面。
哦,传承之地,司艾和司家又没血缘关系,当然进不去。
司岚璋看司艾眸中掠过一丝着急的色彩,便转头放出神识。
这传承之地无非靠着一个阵法将限定人员之外的拦在外面,而论阵法,这世上没有几个能胜过他的。
想拦他的人?
飞速分析了阵法的构成之后,司岚璋立刻着手改动,在不牵动里面阵法的情况下,司家传承之地的第一道屏障变得形同虚设。
要是司家的老祖宗看到估计要打人,可惜裂界之后六道不存,轮回已成传说,浮川中无论谁死了也无法转世,失去肉身保护之后很快化为碎片回归天地。
“走吧。”司岚璋招呼道。
进入传承之地后,眼前的景物蓦然一变,司岚璋看向前方唯一的一条路,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才走了两步,他就一阵天旋地转。他能够感觉到这是接受传承的流程之一,于是也没有抵抗。当他重新站稳的时候,往边上一看,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司艾在传送中和他分开了。
他摇摇头,也没去找失踪的司艾。
传承之地是为了家族更好的发展,给后辈送机缘的,里面没有杀局,所以司岚璋很放心。反正终点都是一个,司艾总会找到他的,就算退一万步,司艾没能够通关,情况最差也不过被送出去。
司岚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现在身处在一个通道中,周围很暗,只有山壁上的一排红烛提供着微弱的光。他正站在通道的一头,背后没有路。
那他应该走过去?司岚璋开始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感兴趣起来。他大大方方地踏出一步。
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两边的灯火就一跳,橙黄色的焰火霎时间变成红色。
两边的当然不是真的烛火,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烧干了。司岚璋一早看到它们就在猜测会是起什么作用的,然而现在体验到它的作用时,他并没有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开心。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一关是□□关,两旁的红烛是配套用来测试闯关人心性的法宝。很正常,哪怕是家族的传承,也要鉴定这个后辈有足够的能力,配得上祖先的恩泽,每一个传承都会设置类似的关卡。
司岚璋有面对类似关卡的心理准备,不,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把这种东西当回事儿过。开什么玩笑,他一个由欲望集结的魔物会怕这种小儿科的测试?他甚至觉得这种关卡可能根本没办法对他产生作用。
出乎司岚璋的意料,这一关在他面前依然没有罢工。
——也许它不那么尽职会比较好。
认真计较起来,司家祖先设置这一关的手法不算高明,它只是以红烛挑起来人内心的□□,再幻化出当事人内心最执着的人,以此乱人神智。如果不能保持灵台空明,哪怕是过程中稍有一点心神失守,都会被判定为不合格,然后被弹出去。
之所以说它不够高明,是因为它幻象原型的选择。幻象的原型抽取的是闯关人内心最为在意的,然而谁说最在意就是一定是对其有欲念呢?一个人只要在某人的脑子里印象够深,分量够重,那就等于是最在意的,它可以是子女,可以是亲友,甚至可以是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人。
当然,之前有红烛诱导,这个层面其实已经能够应付进入传承的司家后辈,一群还在家族庇护下的小崽子用更高深的东西是浪费。只是这种手法中浮现出来陆寒舟的影像却让司岚璋很不高兴。
要知道一点,这是□□关。
他看着不远处顶着陆寒舟的脸搔首弄姿的人,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不停地跳。
从他踏进这条路开始,这个奇怪的生物就出现了。一开始还算正常,幻境大概是试图模拟出寒舟陪着练剑的样子。但是很快就变了,它脸上渐渐带上了奇怪的笑容,做着奇怪的动作,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
这种组合呈现出来的效果简直可怕,没有被勾起□□的司岚璋内心满是波动。他不停地回忆着陆寒舟的笑容、陆寒舟的训斥,试图把那可怕的画面给掩盖过去,然而很可惜,失败了。他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头,甚至恨不得起身把这个赝品毁掉。
他觉得受到了冒犯,这种东西怎么能是寒舟?!
设下的幻术对他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是司岚璋很久没有这么暴怒过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握了起来,然后在那个赝品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脑子里的弦,啪一声断了。
遂宁府所有人都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他们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不知所措地望向天空,只见一道道光柱密集地落向一个地方。
而此时司岚璋已经从□□关里面脱身,浮在半空中。暴涨的情绪带动了他体内的魔气,过高的浓度惊动了位面法则,落雷劈向他,他却完全无视了天雷的威胁,一边四处闪避,一边将带着恐怖威压的攻击不要钱一样扔向四周。
司家的传承之地算是遭了殃,被暴怒的司岚璋轰了个稀烂,其中受灾最严重的正是罪魁祸首□□关,已经干干净净消失在尘世中。
好半天后,司岚璋才偃旗息鼓停下来,想起此行的目的。
要是传承的内容让他不够满意,那么——少年气呼呼地想,带着怒气走向传承之地的终点。
和西陆洲的传承一样,司岚璋得到了一份力量,他不甚在意地将其吸收,却意外地发现体内的灵力自动运转起来。
这份力量将阻拦司岚璋依旧的桎梏彻底撞破,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空灵状态。
在那一瞬间,他挣脱了逼仄的躯体。
这不是一个比喻,而是在描述现实。因为魔气影响而成长缓慢的人类躯壳爬上了无数裂纹,然后无声碎裂,新的身体在其中诞生。
这是一具健壮的青年躯体,腿长腰细,肌肉紧致,宽肩窄臀,身体线条流畅,每一处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属于司岚璋的身体,它不会因为缺乏契合度而脆弱易碎,新蝶破蛹的松快感让司岚璋觉得放下了背负已久的大包袱。
同一时间,他的脑子里钻进了许多东西,比如他毫无印象的、作为域外天魔的曾经。那是一段完整的记忆,撇去前面沉闷无趣的漫长黑暗,他看见拥有庞大身躯的自己在虚无中漫游许久之后,被某种力量召唤,然后落入了这个世界。
奇异的感觉并没有到此为止,从过去的记忆中回来之后,司岚璋发现自己的灵力依旧在奔腾。
哦,是的,他还在突破。
刚刚从记忆中抽出的视角慢慢上升,穿过传承之地的屏障,穿过云层,精神力在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他看到了这个世界。
肉体感官的枷锁已经不存在,感知被无限拉长。草芽从细如飞尘的种子中萌发;千里之下一只虫蚁蜕变出翅膀;鸟类在罡风中穿梭、划过翅膀的气流托起后面的躯体;月垂流光,山川相缭,白露横江、大流涌动,潮涨潮落……
此刻,外界与自身的界限无限稀薄下去,只有无穷无尽的天道。此方天地间的每一处细小的变动都尽在掌握之中。那仿佛是神灵的俯视,冷眼看着天地间的生灵世代交替。
那是道之所在!
这种视角之下让人难免产生一种感觉,自己便是天地的主宰,自己可以感知一切、掌控一切。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悟便是“化神”名称的由来,那仅仅是突破时与天道的短暂交流,却足以让无数人为此痴狂,投诸于探索大道。
然而在让无数修士欲求不得的感应之下,司岚璋只是无趣的撇撇嘴,像旅途中无聊的人发现了一块颜色不一样的石头,随意摆弄了一下便失去了兴趣。
突然,司岚璋感觉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气息。他精神一振,那是……
突破完成,司岚璋跌落回自己的身体里。
重新回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传承之地,司岚璋看见了司艾。司艾依旧尽职地守在司岚璋身边,看来已经到了不断的时间了。她没有对司岚璋的变化表现出疑问,看见司岚璋睁开眼睛,便低头退步站到司岚璋的身后。
“你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吧,长邕那边应该用得上。”司岚璋指指一旁,那里面是司家剩下的所有遗产,在他发泄性的攻击下毁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应该质量过硬。
司艾听话地收拾去了,司岚璋在她背后露出郁闷的表情。
司家的传承对他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不必说,他的修为卡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进展,然而坏处嘛……他的修为被封了,好好的一个化神期,哪怕在凌仙宗那种顶级宗门里面也数量不多、南洲大部分地区都能横着走的修为,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跌了两个境界,表现出来的更好,只有旋照,大型宗门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司岚璋推测大概是因为外来的力量和他的身体不兼容,等他把传承得来的力量全部消化完之后就能恢复正常。
但是还是很让人郁闷。
司艾把东西收好之后,重新回到司岚璋身后。司岚璋看了她一眼,然后看见了她眼中的担忧。
“没什么事,只是个意外,过段时间就会恢复。”司岚璋说道,打了个哈欠,“只是灵压下降了,看起来修为暴跌,但其实没有太大影响。”
司岚璋现在有点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这种感觉司岚璋在接受司氏传承的时候经历过一次,所以很顺利地接受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想着接下来该往哪儿去,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接近。
司岚璋的心重重一跳,他突然想起来突破时感受到的气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司艾为他们域主异常的激动而投来疑惑的目光,司岚璋却浑然不觉,他急不可耐地将神识向有动静的方向探去,然后一向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西陆洲域主此刻浑身都在颤抖。
他好像突然忘记了如何使用灵力,只知道跌跌撞撞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对方靠近,没跑出去两步看见司艾,又急匆匆地停下。
“司艾,你先回去。”司岚璋说道。
陆寒舟转过一个路口,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撞过来。那个东西的速度是那么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就被撞了个正着。
“唔。”陆寒舟被这个巨力撞得后退好几步才稳定住身形,然后就发现撞他的是一个俊俏的青年。
那个青年看着没有敌意,只是举止十分奇怪,撞上他就往他怀里冲,抱着就不撒手了,好像怕他跑掉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陌生的躯体靠得如此近,让他十分不适应。他有些尴尬地推推对方,然后就见对方抬起头,一双眼睛中满是欣喜。
“寒舟……”司岚璋带着点委屈小声唤道,紧紧抱着怀里的躯体,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来回扫视,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象,他一个看不住,又会消失在他面前。
天知道他这一路上内心受到了多少煎熬,短短的一段路却比记忆里在无尽的虚无中穿梭更加漫长。不过幸好,他找到他了。
“你是……岚璋?”陆寒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褪去少年青涩的脸,努力从中寻找出熟悉的痕迹,“你怎么在这里。”
“寒舟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司岚璋噘着嘴不满道。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太大了。”
司岚璋这才反应过来,是哦,他刚刚才换了一具身体的。他说不出反驳的话,闷闷地把自埋进陆寒舟的颈窝里。
“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了。”陆寒舟艰难地把青年的大脑袋推开,有种被大型犬类扑了满怀的感觉。不过这种过去经常发生的场景在此刻重现,分离十几年造成的生疏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心里的只剩下熟悉的无奈——现在要接住对方可有点困难了。
司岚璋哼哼唧唧地在陆寒舟怀里扭,摆明了想耍赖不起来。等了好多年才等来的怀抱,他才不要就这么放开。
陆寒舟拍了对方的背一下,语气略微放严厉了一些,“起来,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不嘛~”
你以为你还小吗?“站好!”
“哦。”司岚璋不情不愿地从陆寒舟怀里离开,然后又不甘心地牵住了陆寒舟的衣角,一幅委屈巴巴的样子。
陆寒舟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打开司岚璋的手,他现在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对方。
他长高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多年前对着自己抱怨身高的稚气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过去熟悉的痕迹,但是仔细一看依然能够发现一些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小细节。外貌是一部分,但是更多的是神情。
他看起来过得很不错,陆寒舟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心头一直悬着的一部分在十多年后终于放了下来。
“以后不要这么冒冒失失地往别人身上扑了,小心别人认为你是有敌意而动手。”陆寒舟忍不住嘱咐道。
司岚璋很享受这种叮嘱,“我知道啦,不过这不是你吗?”
“这不是个好习惯,搞不好会送命的。。”陆寒舟又强调了一遍重要性,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会应该在凌仙宗。”
“你去凌仙宗找我了吗?”司岚璋眼睛一亮。
“去过。”陆寒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虽然不是特意去找人,不过他还是差人打听了一下,虽然什么结果都没有就是了,“我还去过宏都书院打听过,不过我不方便细问,书院也比较封闭,没有问出什么来。”
司岚璋却不管这些,他得意了一会儿,又带着点遗憾地说:“早知道我就去凌仙宗了,这样我们可以早好多年遇见。”
“你不是凌仙宗的弟子吗?”陆寒舟惊讶道。
“没有,我没去。”
“那你——”陆寒舟刚想问那你为什么会在遂宁府,随后立刻想起来司岚璋是司家人,出现在遂宁府再正常不过了,那这个地方——“你是来接受传承的?”
“是啊。”司岚璋点点头,又期待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的宗门呢?”他好玄才没把那句“是不是人都死光了”脱口而出,那虽然是他的期盼,但是很可惜师门这个东西对寒舟好像很重要,被寒舟知道了他肯定要生气的。
“我带着宗门里的弟子路过,听见雷声才前来查看的,对了,你知道落雷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司岚璋果断摇头。
“算了,那个不重要。”陆寒舟摇摇头,他本来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好吧现在已经不能称呼他为孩子了,“岚璋,你离开书院之后过得怎么样?”
司岚璋敏感地意识到陆寒舟想要问的是什么,瞬间暗暗佩服自己的英明,提前让司艾躲开了。
虽然有个什么宗门存在,寒舟肯定不会留下来或者被他拐回西陆洲的。但是寒舟那——么心软,要是看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肯定不会不管他的。尤其是他现在的修为——哎呀妈呀这修为封得真是时候,他一个看起来才开光的小可怜放在外面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多危险啊。
果然陆寒舟紧接着就说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是个法子,有一个宗门庇护总归比你一个人要好。”他注视着司岚璋的眼睛,语气温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走。我的师门不像宏都书院,是个很好的地方。”
司岚璋当然是满口答应,别说那个宗门比宏都书院好,就算是谢眺描述的凌仙宗那样的,只要有寒舟在,他说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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