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成长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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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司岚璋烦躁地抓抓头发, 将心底的激动压下去, 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你激动个屁，难不成被那个傻了吧唧的幻象、那个假货勾了一下, 就乱了心神了？真是没出息！司岚璋唾弃自己。
    其它地方他不知道，但是就西陆洲周边的一亩三分地他可都调查得彻底, 没有哪家小宗门里有一个陆寒舟。他是知道陆寒舟的性子的，当年那番话还言犹在耳，她现在必定在着手做自己的事情, 哪会有空在外面乱跑？
    司岚璋索性闭上眼睛, 将乱成一团的思绪放着不理, 径直查看起这一遭的收获。
    才一入定, 司岚璋不由得皱起眉来。
    司家的传承对他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不必说, 他的修为卡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进展, 然而坏处……他的修为被封了，好好的一个能够直面硬抗魔潮，哪怕在凌仙宗那种顶级宗门里面也数量不多、南洲大部分地区都能横着走的大能, 现在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跌了两个境界, 表现出来的更好, 别人看上去他大概就是大型宗门里一抓一大把的杂鱼。
    司岚璋看着内天地中缓缓流动的光流, 粘稠得几乎有了实体的分量。它们聚合在一起包裹着什么东西, 像是黏菌消化着食物, 贪婪得主人都难以指挥动它们。他推测大概是因为外来的力量和他的身体不兼容, 得等他把传承得来的力量全部消化完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这都什么破事。他打了个哈欠, 想着接下来该往哪儿去。
    现在他有点生理上的懒洋洋，这种感觉司岚璋在接受司氏传承的时候经历过一次，现在依然打不起精神来，有种过度饱腹后的困倦。
    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那个人没有敌意，甚至并不是朝着司岚璋而来的。他只是出现在司岚璋的感知范围之内，顺着路一点点靠近而已。
    遂宁府上百万的生灵，来来往往有人有妖，气息强大如曜日的每天都有，如萤火的不计其数，那个柔柔的星光一样的光点在其中着实算不上特别，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些人，即使修为不够强大，也总是那么亮眼。
    至少在司岚璋心中如此。
    那个人附近还有不少人，司岚璋却一下子就锁定了他。他似乎是顾虑什么，停了下来让其他人留在原地，然后自己独身前来。他快速而细致地搜索过附近的每一寸土地，还是他熟悉的行事作风，司岚璋几乎都能够看见十几年之后更加成熟却依然温柔沉静的陆寒舟。
    幻象？不，不可能！传承之地已经被他轰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就算是它还存在，也没这个本事造出如此逼真的幻象。
    司岚璋的心重重一跳，突然想起来突破时感受到的气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急不可耐地站起来，一向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西陆洲域主此刻浑身都在颤抖。
    他好像突然忘记了如何使用灵力，只知道跌跌撞撞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对方靠近。传承之地从人为开辟的亚空间中恢复成主世界景貌，司岚璋在夜晚下及人腰深的茅草丛中飞奔，无数萤火虫飞扬而起，却无法在他眼中留下一点痕迹。月光柔柔地落下来，仿佛多年前瑰丽的星尘碎屑，无数的景物在两边掠过，融成一片看不清楚的光影，他眼中却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无数的话在他胸口翻涌，可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对方。
    陆寒舟转过一个路口，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撞过来。那个东西的速度是那么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就被撞了个正着。
    “唔。”陆寒舟被这个巨力撞得后退好几步才稳定住身形，然后就发现撞他的是一个俊俏的青年。
    那个青年看着没有敌意，只是举止十分奇怪，撞上他就往他怀里冲，抱着就不撒手了，好像怕他跑掉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陌生的躯体靠得如此近，让他十分不适应。他有些尴尬地推推对方，然后就见对方抬起头，一双眼睛中满是欣喜。
    “寒舟……”司岚璋带着点委屈小声唤道，紧紧抱着怀里的躯体，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来回扫视，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象，他一个看不住，又会消失在他面前。
    天知道他这一路上内心受到了多少煎熬，短短的一段路却比记忆里在无尽的虚无中穿梭更加漫长。不过幸好，他找到他了。
    “你是……岚璋？”陆寒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褪去少年青涩的脸，努力从中寻找出熟悉的痕迹，“你怎么在这里。”
    “寒舟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司岚璋噘着嘴不满道。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太大了。”
    司岚璋这才反应过来，是哦，他刚刚才换了一具身体的。他说不出反驳的话，闷闷地把自己埋进陆寒舟的颈窝里。
    “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了。”陆寒舟艰难地把青年的大脑袋推开，有种被大型犬类扑了满怀的感觉。不过以前经常发生的场景在此刻重现，分离十几年造成的生疏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心里的只剩下熟悉的无奈——他现在要接住对方可有点困难了。
    司岚璋哼哼唧唧地在陆寒舟怀里扭，摆明了想耍赖不起来。等了好多年才等来的怀抱，他才不要就这么放开。
    陆寒舟拍了对方的背一下，语气略微放严厉了一些，“起来，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不嘛～”
    你以为你还小吗？“站好！”
    “哦。”司岚璋不情不愿地从陆寒舟怀里离开，然后又不甘心地牵住了陆寒舟的衣角，一幅委屈巴巴的样子。
    陆寒舟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打开司岚璋的手，他现在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对方。
    他长高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多年前对着自己抱怨身高的稚气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过去熟悉的痕迹，但是仔细一看依然能够发现一些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小细节。外貌是一部分，但是更多的是神情。
    他看起来过得很不错，陆寒舟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心头一直悬着的一部分在十多年后终于放了下来。
    “以后不要这么冒冒失失地往别人身上扑了，小心别人认为你是有敌意而动手。”陆寒舟忍不住嘱咐道。
    司岚璋很享受这种叮嘱，“我知道啦，不过这不是你吗？”
    “那也不行。”陆寒舟说，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陆寒舟就自己找到了答案。司岚璋是他当年亲手从司家绑去城主府的，而这里刚刚有一个结界消失。司家正统的血脉继承了祖辈的传承，理所当然，倒是他这个外人跑到人家传承之地附近说不过去，性质堪比凡俗中有人跑进了别人家的祖祠。
    他抿了抿唇，跳过这个尴尬的话题，“我以为你应该会在凌仙宗。”
    “你去凌仙宗找我了吗？”司岚璋眼睛一亮。
    “去过。”陆寒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差人打听了一下，虽然什么结果都没有就是了，“我还去过宏都书院打听过，不过我不方便细问，书院也比较封闭，没有问出什么来。”
    司岚璋却不管这些，他得意了一会儿，又带着点遗憾地说：“早知道我就去凌仙宗了，这样我们可以早好多年遇见。”
    “你不是凌仙宗的弟子吗？”陆寒舟惊讶道。
    “没有，我没去。”司岚璋摇头，又期待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的宗门呢？”他好玄才没把那句“是不是人都死光了”脱口而出，那虽然是他的期盼，但是很可惜师门这个东西对寒舟好像很重要，被寒舟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陆寒舟这才从故友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想起他身后还有一群人在等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陆寒舟领着司岚璋到了他们暂时停驻的营地，那里等着一群打扮差不多的修士，年纪有大有小，但是修为高的不多，看见陆寒舟回来先是欣喜地迎上来，看见一个陌生人纷纷一愣。
    司岚璋堪称乖巧地站在陆寒舟身边，任由那些目光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等陆寒舟介绍了一下，才重新和陆寒舟坐在一起叙起旧来。
    “他们是？”司岚璋问道，这一伙人里面明显是以陆寒舟为首，但是除了少数几个，大部分看着都不是和陆寒舟很亲近的样子。
    陆寒舟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忧国忧民来，“这是遂宁府旁边的一个小门派，不堪凌仙宗连年征收，前段时间辗转找到了师尊这边，举宗投入。我是来接他们的。”
    逼到这种程度的小门派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揽麻烦上身，门内的几个长老和师尊争了好半天，才决定接受他们的投奔。这个结果让不少希望明哲保身的长老十分不满意，会议不欢而散。他们虽然捏着鼻子认下这项决策，但说到让谁去接人的问题，却一个个推三阻四。无法，只能让他来。
    陆寒舟并在愿意往自己身上揽祸事，但是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现在对着小宗门不管不顾，他日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司岚璋不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他只注意到一件事情，“寒舟，你的师门是哪里的呀？”
    普通的小门小派，哪来这个魄力和实力收留别人？
    陆寒舟一愣，回忆从初遇开始，他还真的没有对司岚璋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我是泽黎宗门下弟子，我的师尊是泽黎宗掌门。”
    “啊？”司岚璋瞪圆了眼睛，蓦地站起来。
    他就说怎么找来找去，却总是没有消息呢，感情压根儿就找错了方向。陆寒舟是那个和凌仙宗并列的泽黎宗的弟子，而不是安临猜测的小门小派出身。
    灯下黑，真是灯下黑。他怎么就没想到一般的小门小派，哪里能够培养出陆寒舟这样的人？司岚璋生起了闷气。
    陆寒舟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有必要说出来。”
    他们之间有没有这层身份都一样，在司岚璋面前的不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只是陆寒舟。
    司岚璋很快领悟到了这一层意思，心中才升起来的不满立刻被安抚下去。他几下蹭过去，“那你去凌仙宗找我的时候没有被为难吧。”
    他记得谢眺提过，泽黎宗常年被凌仙宗针对，承受了不少来自凌仙宗的压力。寒舟是泽黎宗的弟子，想必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对待。
    “那倒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凌仙宗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陆寒舟不愿意让司岚璋担心，只将那次寿宴的大概讲了一下，突然又想起先前被打断的想法。
    “岚璋，你现在是个散修吗？”
    “是的，无门无派。”司岚璋颇有些骄傲地挺胸。
    但是陆寒舟对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看着司岚璋，以岚璋的天资，现在绝不应该仅是这样的修为。不过一个散修能够得到什么好的？想找个适合修炼的地方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有范围越来越广的魔潮。
    “岚璋，你跟我回泽黎宗吧。”想着想着，陆寒舟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陆寒舟一开始只是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仔细思考过后，觉得也不错。
    诚然，泽黎宗的处境算不上好，未来一旦有一天凌仙宗撕破表面的和平，泽黎宗就是在最前方迎战的。他是泽黎宗的弟子，这是他的战场，本来不应该将司岚璋拉下水，但是作为散修，原本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现在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孤身在外的散修命如草芥，风险甚至更高。
    越想陆寒舟越觉得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岚璋，你愿意吗？”
    不管有怎样的担忧，陆寒舟也不能代替司岚璋做决定。他正打算向司岚璋一一分析利弊，却见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好啊。”司岚璋说。
    和自己未来休戚相关的决定就这么如儿戏一般做出，原本陆寒舟沉重的心情被这样一闹，弄得哭笑不得。
    “你不多考虑一下吗？”哪有这么轻率的。
    司岚璋眯着眼瞧着陆寒舟直笑，“考虑什么呢？反正答案只有一个，寒舟肯定不会害我的。”
    一直过了午夜，黏黏糊糊了大半天的司岚璋才和陆寒舟分开。等陆寒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司岚璋立刻坐了起来，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刚才困倦的样子？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声地离开，等走远了，才说到：“出来吧。”
    话音刚落，司艾就从黑暗中现身。她的目光中透着疑惑，眼前这个人身形容貌大变，但气息分明就是司岚璋。
    司岚璋言简意赅，“我拿了传承，修为出了点小岔子，没什么大事。”
    “那——”司艾看向陆寒舟那边的方向，不知道司岚璋是什么打算。
    “我要跟他们去泽黎宗，你就不用跟着了，回去跟谢眺他们也是这么说，让他们不要派人来。”司岚璋斩钉截铁道，“哦，对了，那些东西你也带回去。”
    在他发泄性的攻击之下，还能存留着的东西一定品质过硬。送回去，正好堵住谢眺的嘴。
    “域主，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
    司岚璋心知肚明陆寒舟会生出把他带回去的念头，全是因为误以为他无处可去。要是让他知道他背后有整个西陆洲撑着，铁定二话不说就把他给送回去，让他能够置身事外。他才不干。
    “你别跟过来啊。”司岚璋强调道。
    与此同时，南洲的另一边的凌仙宗。
    “赤蟒长老，您怎么出来了？”门口的小道童惊讶道。平日里赤蟒长老一守炼丹房就是大半天，没有什么大事绝对不会出来，可是今天怎么提前出来了？
    “宗主派人来了吗？”赤蟒问道。
    这名年轻的长老有一头漆黑的长发，面孔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着有些阴郁，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叫人不管与他对视，但他已经是凌仙宗里面最好说话的长老了。
    小道童很受其他道童的羡慕，同是侍候宗里的长老，他却很少挨骂。赤蟒长老从来都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就大发雷霆，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也没见赤蟒长老和他计较过，因此他对赤蟒长老吩咐下来的事情一向很用心。
    小道童摇摇头，“没有，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谁来过。”
    赤蟒长老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这不应该啊。”
    有人突破化神的迹象难道宗主没有感应到？怎么可能，就算他如今眼里已经放不下别的东西，但是一个新的化神出现，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
    哦，对了，应该不是真正的化神。赤蟒长老想到这一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大宗门有条件用各种灵宝、灵药把门下弟子的修为堆上化神，当然，那是有时效性的，只是让弟子感受一下化神是什么感觉，以此助其突破。
    凌仙宗对其他宗门逼得越来越紧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心里急，拼着一把给自己宗门再添上一块砝码，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嘿，一个准化神。
    一个准化神的出现可以是妨碍他们的绊脚石，也可以是他们的养料，说不定他还要多些那些老东西替他堆出来一个化神。
    想到这里，赤蟒长老转身拿出一张纸，展平研墨，在上面写下简短的文字，封起来之后交给道童。
    “拿去给宗主吧。”他说。
    小道童连忙应着，恭恭敬敬地接过来。
    赤蟒长老转身就要踏入炼丹房，走了两步很快又回头问道：“我的血蟒喂了吗？”
    小道童站住，忙道：“喂了。”
    赤蟒长老有一条血蟒，宝贝得紧，每天都要用大量血食喂养。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么精心饲养的灵宠却不见它有什么用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是还会吃东西，他险些以为那是一个傀儡蛇。
    “前段时间血蟒褪了皮，这几天给它多加一顿。”赤蟒长老吩咐到。
    小道童心头掠过一丝疑惑，赤蟒长老明明没有去过蟒房，怎么知道血蟒蜕皮了。不过今天血蟒的确胃口变大了，消耗颇大急需补充的样子，他喂食的时候差点把他也吃了。
    这些想法只在小道童心里停留了一瞬，他就在赤蟒长老温和的笑容下，郑重地拿着信走出去了。
    赤蟒长老果然是最好的长老，一心追逐着那些威风八面权倾宗门的长老的都是庸俗之人。
    对赤蟒长老满心崇敬，恨不得为之肝脑涂地的小道童哪里知道，那男人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是宽容，不如说是无所谓。无关紧要的东西，发怒也嫌浪费情绪。
    赤蟒长老评估的目光在小道童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移开。这种材料根本派不上用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