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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去两个人的打闹不提,几天之后, 司岚璋见到了他未来的师尊。
陆寒舟带着司岚璋到了崔平面前, 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就带着点忐忑地站在下方。
崔凭坐在上面, 看着下方的二人久久没有说话。这位掌管泽黎宗近百年的修士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能看透一切。司岚璋发现他的目光更多的落在他的身上。
难道是发现他的魔气了?司岚璋心里泛着嘀咕, 又觉得不大可能。他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 那位宗主长得倒是一幅典型的名门正派的样子,亲和又威严, 看不大出来年纪, 只是从眼睛里隐约透露出来些沧桑的味道,让他感觉有些暮气,不过不像是对他有敌意的样子。
僵持了片刻,首位上的泽黎宗宗主终于开口了:“你姓司?”
“是。”司岚璋回答。
“岚璋是遂宁府司家的人,只是司家早已不复存在, 故而弟子将他带回。”陆寒舟补充道。
“遂宁府……她果然……”崔凭又沉默了片刻, 然后说道:“你先下去吧, 寒舟, 你留下来。”
“师尊?”陆寒舟先是一愣, 然后点点头, 对司岚璋说:“你先回去吧, 我和师尊谈谈, 别乱跑。”
“啊?”司岚璋觉得这发展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才站了没一会儿就被赶出去了。不过陆寒舟的表情让司岚璋想起了王衍说过的话, 这是在泽黎宗,他这个“外人”嘛,大概是不太方便参与太多事情。
至于吗?他又不占谁的便宜。司岚璋在心里嘀咕着。哪怕是宗主的弟子,能得到的东西还能有他在西陆洲有的多?但是他看着陆寒舟的目光,觉得自己没必要让寒舟为难。算了,出去逛逛就出去逛逛。
“那我走了。”司岚璋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这扇门。他漫无目的的游荡一圈,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好像迷了路。
不仅迷了路,附近连一个人也看不见,满眼满眼都是山水草木,司岚璋心里咯噔一下,这算是乱跑吗?
刚才来时满心都是漫无边际的想法,现在回头望时,竟然连从哪里来都忘记了。
司岚璋犹豫了一下,任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进。为了不绕路,他甚至用了浮空的术法,看到院墙就翻过去,穿过了许多房屋和院落,好不容易才从宫墙的包围中挣脱出来。
外面是一条路,司岚璋有点拿不准它是通向哪里的。或许会越走越远?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从墙头翻下去,落在路上,然后就和一个人四目相对。
“呃,你是?”这人看着司岚璋,说道:“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是个看起来很陆寒舟差不多年纪的人,好脾气的笑着。司岚璋看着他一路遇见的第一个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自己又该做什么反应合适,只是沉默着没做声。
“我是陆寒舟带来的。”他最终回答道。
“原来你是岚璋啊!”那人有点惊讶,然后笑了,“真巧,刚才还听父亲说起过你,新来的小师弟,我是你师兄崔直。”
“什么?他答应了?”司岚璋同样有点惊讶,他还以为这事儿得拖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决定了下来。
“是啊,现在你也是泽黎宗的了。算起来这还是寒舟头一回求父亲什么事,难道他会开口。”崔直走近了几步,笑眯眯道:“你是迷路了吗?要去哪里?这里都已经快到外门了,我带你回去吧。”
司岚璋记得自己听陆寒舟说过崔直这个人,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他点了点头跟上去,想了想又说道:“谢谢。”
比起司岚璋没头没脑的瞎闯,崔直可有章法多了。他一边领着司岚璋走,一边向司岚璋介绍着沿路的一切。司岚璋听着和风细雨一般的口吻,突然感觉他和陆寒舟有点相似,都是那种习惯性为身边人遮风挡雨,充满包容心的人。这让他对崔直亲近不少。
“那边是玉京山,织堂所在的地方,向阳的一边种着一些原料,不过大部分材料还是从农堂那边过来。最上面是堂主住的地方,其他的是做工用的工坊——也有研究用的,不过分布大概只有织堂的人才弄得清楚——最近堂主得了一个新材料,织堂上下都在研究,本来的计划延缓不少,还把外门的人手调过去一部分,弄得丹堂、器堂、农堂、符堂怨声哀哉。不过他们抢不过织堂,他们四堂最近正在想办法从织堂手底下抢人呢。”
“为什么?织堂的油水最多吗?”
“也是一部分原因吧,不过更多的是因为织堂最先接触外门。”
司岚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指着远处一队人说:“那些穿灰蓝色衣服的就是外门弟子吗?”
“是啊,很不像吧。”崔直微笑道,外门的弟子大部分总是显得气短心怯,就像外面的散修一般,“你也许不知道,以前的外门因为根骨上落了下乘,虽然里面也有心性、悟性好的苗子,但是内门的人对外门历来不看好,所以外门的人更多的担任仆从的角色,后来是寒舟去了度刑司,做出了许多改变,才让外门的人渐渐摆脱了以前的角色,显现出他们的潜力来。也因为这,织堂最先向外门弟子传授云纱的织法,给外门弟子一条通往内门的路。近些年来,泽黎宗上下和谐不少。”
崔直一边走一边说,偌大一个泽黎宗在他的话里渐渐显出轮廓。他们经过又一群峰头,来自阵法的气感让司岚璋的注意力一下子都汇聚过去。哦,不需要气感,那边富丽堂皇的建筑和人已经足够吸引注意力。司岚璋向崔直投过去询问的眼神,崔直摇了摇头,“那边是师叔祖那一系。”
哦,就是王衍说的“徐长老”之类的人。司岚璋没有继续再问,探着头向四周看。
会在宗内按着固定路线巡游、停靠的云龟上搭乘着不少人,其中不少是身穿灰蓝色衣袍的外门弟子。他们乘着云龟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承担不同的工作。不同的物产从他们手中流出、运转,给泽黎宗带来充足的资源,作为生产者的他们也将获得应有的报酬,让他们能够在可以看见的某一天选择自己的未来,而非沦落成不值一提的消耗品。
他们中的大部分将成为内门的一员,而内门中人员成分的改变也让气氛悄然发生变化,向一边倾斜的规则逐步修正,基于充足的人手而非牲口做出的贡献,改变的规则让大部分人都得以受益,于是作为领导者的也乐见其成,甚至亲身加入到规则的修订中。
“这些其实也有宗主的意思吧?”听着崔直讲述陆寒舟的事迹,司岚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崔直说。
“再明显不过了嘛,如果只是寒舟一个人,不会那么顺利的。”要做点事实,阻碍从来更多的来自海面下的暗流,而非惊涛骇浪。陆寒舟花费这些年的功夫,辛苦归辛苦,却不曾受到阻碍,“选定外门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个地方反对的力量最小吧。派给外门的资源最多不过供养给那些管事,如果是内门高层下来,他们绝对做不了什么反抗。但是另一方面外门弟子的人数之广,一旦成长到能够造成影响的地步,涉及到的地方却是最广的。”
和几乎是从头建起的西陆洲不一样,司岚璋只需要把持好大概的方向,保持公平,西陆洲自然会形成良性的生态。他将那些散修拉起来,就像在肥沃的土壤中撒下一把种子,良木自然生长起来。而泽黎宗却是个存在时间不短的宗门,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要他们让出一丁点儿权力都像在割肉。在这种情况下,被大多数人轻视却是一个宗门根基的外门成了最好的选择。
他们身处不同的环境,却不约而同选择了境况相似的人群,司岚璋觉得这算得上是另一种心有灵犀了。他为这种想法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你对这个倒是敏锐。”
“哎,那些人真是目光短浅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司岚璋回以一个笑容,又看向“师叔祖”的方向,突然说道。
崔直惊讶地抬了抬眉毛,说:“会这么说的人可不多。”
“难道不是吗?有些人为了压别人一头,造成再大的损失也不在乎,哪怕领先的只是一颗瓜子。”司岚璋一脸不屑道。
“你从哪儿听到的?”崔直忍俊不禁。
“这是事实啊。”司岚璋理所当然道:“净盯着那一亩三分田里的东西,像个守着别人家地的盗贼,有什么东西就一窝蜂扑上去,造成什么损失也不心疼,偏偏抢得打破头了,大半的东西撒了一地,真正拿到的没多少。抢到最多的心里乐开了花,却看不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就比如伯奕他爹等一帮人,而且相比之下,这些老头子思维更是奇葩,每年一次的魔潮就隔着一堵墙呢,这样也能搞内耗?
“照你这么说,确实如此。”崔直说道。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能那么算,万众一心,汇聚起来的力量当然比互相扯后腿来得强,但是在泽黎宗这么大的群体中,大家也在争夺话语权。如果真的一起合作做了什么事,事后当然得一起平均分,一人分一份,虽然最后大家都有了好处,相对来看等于没有。相反,如果有哪一方单独做出什么,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再微弱的优势也是优势。
只不过这样在无关方面的损耗就太多太多了,不过真正承担损耗的并非做决定的人,而无形的、对于发展的损失却不是谁都有这个长远的目光能够看到的,有那么多人连近在咫尺的危机都没办法察觉到呢。
崔直把司岚璋送到陆寒舟的住处之后就离开了,这时陆寒舟还没有回来,司岚璋脸一垮,还没哀悼自己孤零零的惨淡人生,转头就看见了桌上的一张传讯符。
伯奕他们研制出来的东西居然能够进到泽黎宗了!司岚璋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启动了传讯符。
内容前半部分是伯奕对西陆洲这段时间大小事务的报告,用词精准简要,处理得也很漂亮,司岚璋看得十分满意。
这也是他敢扔下西陆洲跑到泽黎宗来的原因。
西陆洲的运行早已走上正轨,真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伯奕他们也能很好的处理,所以他这个大型震慑武器擅离职守关系也不大。至于可能会有人搞小动作嘛……司长邕这个令主可不是摆着好看的,掌握了西陆洲最大一支合法暴力组织,再加上对司氏的忠诚,足以让西陆洲维持稳固。更何况还有谢眺,毫无根基、最大靠山是他这个域主的青年比起司岚璋自己更加担心他的位置会不稳固。
匆匆扫过了这份“奏折”,司岚璋没心没肺的给了回复。
西陆洲,谢眺将回复看完,对上伯奕的目光,沉重的叹了口气。
“域主怎么说的?”即使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伯奕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问道。
“岚璋说他暂时不会回来的。”谢眺无情的斩断了他的期望,脸色是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他的嘴张开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仿佛一条被甩到岸上濒死的鱼,“而且……”
“你说吧。”伯奕深吸一口气。
“岚璋说他已经拜入泽黎宗了。”
“什么?你说他干了什么?”伯奕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西陆洲的域主做了泽黎宗的弟子,这叫什么事!
“域主拜进泽黎宗了,现在是泽黎宗宗主的小弟子。”谢眺闭了闭眼,“他还说让我们别去找他,他不会回来的。”
“他有本事——”兢兢业业的政务二把手及时咽回去了不敬的话,脱力一样揉了揉眉心,胃部隐隐作痛,“瞒着,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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