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简这几天并没有去光阖院。
先前试剑场的遭遇,让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大多霜剑同僚们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一向很敏感的孟简,最终选择了逃避,并把自己关在了由衷酒楼里。
段念没事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在酒楼里到处溜达。这里听听,那里转转。看似忙碌的何掌柜也在这期间盯上了他。作为明月城生意最好的酒楼,段念可以在这里探听到许多他想知道的消息。
最近,他在经常光顾由衷酒楼的那些霜剑们口中,得知了关于孟简的事情。以及云凡归来后,带着一批银金打造的剑甲,加入光阖院暂代柳风魂为副统领。
得知这一消息后,段念赶紧告诉了千羽枫华。经过片刻的思量,千羽枫华断定云凡极有可能跟柳氏达成了某种协定,并且很快云凡将会带着霜剑上战场。
而孟简在光阖院的遭遇,也让她再次看见了难得的机会。倘若云凡带着大多霜剑奔赴战场,那么光阖院内的守备力量将会相比于现在,降低许多。届时,她只需要成功煽动孟简,便可以轻松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与段念离开夙国。
夜色降临之时,段念敲响了孟简的门。这一幕也被何掌柜所瞥见。没过多久,孟简跟随段念来到了千羽枫华的屋子里。由于段念守在门外,所以何掌柜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些什么。
但是,时不时会有笑声从千羽枫华的屋子里传出来,这也使得何掌柜开始有些担心。思前想后,何掌柜挑灯退去,并回到自己的屋里,开始书写起一封信件。
此时,酒楼外依旧大雪纷飞。一辆纹络有紫色柳叶的马车,不知何时起停靠在了由衷酒楼的后门。赶车的仆役在寒风中差点冻得沉入梦里,幸好关键时刻何掌柜将这位仆役叫醒。
这样的冬天,一旦在风雪中睡着了,恐怕真的会冻死。何掌柜或许是考虑到了这点,于是在将写好的书信交给这位仆役之后,顺便将手中的暖灯也递给了他。
仆役感激涕零,与何掌柜拜谢,接着驾车离去。望着这辆于风雪中渐行渐远的马车,何掌柜若有所思。他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实在是受不了这刺骨的寒意,遂转身回到客栈里。
打开后门时与合上后门时,何掌柜小心翼翼。生怕被陌生人察觉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幸好由衷酒楼的后门毕竟偏僻,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后门临近的街道也鲜有人来走动。
索性,这一切还算顺利。
重回酒楼大堂的何掌柜,望着即便身处冬日也依旧不解热情的往来客人们,忽然目光深邃,并于口中不知喃喃些什么。同一时刻,守在千羽枫华门外的段念,目光转而落在了何掌柜的身上。
他看见何掌柜身上落雪消融后,湿了的衣衫,遂微微皱起眉头。而何掌柜也恰在这个时候与段念目光相触。短暂的对视过后,何掌柜微微一笑,段念避开了何掌柜的目光。
随后,孟简从千羽枫华的屋里走出。
待孟简回到自己屋里之后,段念问千羽枫华她与孟简谈的怎么样了,结果千羽枫华摇了摇头,说:“他要上战场,所以我们接下来只能另想办法。我尝试过挽留,不过这个人远比我先前想象的要更加特别。”
说到这里,千羽枫华陷入了回忆的漩涡里,“我先前总感觉他很像以前的云凡,可是现在看来,我错了。云凡是云凡,他是他。他不可能像云凡一样,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个云凡。”
段念没有打断千羽枫华的话,但是却感受到了千羽枫华话语间的遗憾,以及淡淡的忧伤。千羽枫华顿了顿,继续道:“不知不觉,我已忘记上次见云凡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明明现在我跟他都在这一座城里……”
“主子,正事要紧。”
段念不合时宜的提醒道。
“我累了,先这样吧。”
千羽枫华叹息着,转身合上房门。
段念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遂只好躬身揖手,继续守在千羽枫华的门外。就在千羽枫华转身刚回屋里不久。孤居光阖院多时的廉牧,突然出现在了由衷酒楼。
不过,这一次廉牧并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找孟简。与何掌柜一番寒暄之后,廉牧确定孟简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这里。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向孟简的住处。
然而,路过千羽枫华屋子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松香令廉牧停下了脚步。熟悉的味道,与先前那辆被韩桀发现的马车,香味是一样的。抬眼时,段念冷冷地看着廉牧,并毫不客气地问道:“有事吗?”
廉牧愣了一下,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开。但是,廉牧忽然发现,刚刚跟他说话这人的口音,与孟简刚来明月城时有点像。也就是说,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南方人。
结合先前拉扯那辆马车的黑色骏马,也是南方的品种,而早在云凡首次归来之时,明月城便已经被封锁,到了齐寺大火更是彻底戒严。所以,这个人是怎么进入明月城的。
想到这里,廉牧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难道是鹿呦在暗中为他们“开门”?刚刚那间屋子里住着的人,究竟又会是谁呢?会不会是……
就在廉牧愁眉紧锁地走到孟简门前时,孟简刚好打开门准备下楼点几个菜,结果刚好与廉牧撞了个满怀。抬眼时,孟简惊讶的看着一身便装的廉牧,诧异道:“大统领,你怎么来了。”
突然被孟简这么正式的称呼,廉牧忽然愣在了原地。孟简再次问道:“这么晚突然来访,有什么事情吗,大统领?”
孟简的话音刚落,廉牧敲了敲他的脑壳,并低声斥责道:“先前跟你说的忘了吗?在光阖院的时候喊我大统领就可以了,你在这里喊我大统领几个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还是故意暗讽我?”
孟简抱头叹息:“那我又该喊你啥?”
廉牧又敲了他一下,孟简抱怨道:“我这是又说错了什么吗?!”
廉牧回应道:“没有,我只是单纯想揍你。有几天没看见你了,所以怪想念你的。”
孟简:“哈?!”
廉牧:“以后记住,人前叫我大统领,私下里喊我大哥,懂不?老弟。”
孟简叹息着点头:“好的,大哥。”
话语落下时,廉牧拉着孟简进屋,并匆匆合上房门,转身将正事暂时放在一边,然后问起了孟简关于段念站岗的那个厢房住户相关信息。孟简本不想理会,只是道:“这些你可以直接问何掌柜啊!”
廉牧给敲了孟简脑袋一下:“你个猪脑袋,我哪知道这个向来见钱眼开的老何,跟那个住户是不是一路人?”
孟简叹息着,跟廉牧讲起了关于“雪兮”姑娘的相关故事,结果听完故事后的廉牧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孟简不解的看着面前神色凝重的廉牧,好奇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大哥!”
“没事,”廉牧回避了孟简的问,并转而言道,“先不说这个了,我等会还要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就直接跟你说正事了。”
廉牧的回避,让向来敏感的孟简嗅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也没有细问,只是默默地听着廉牧继续讲述所谓的“正事”。
“你在试剑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做的很好,先前我一直在忙,所以没有机会告诉你。那个云凡很危险,你记得没事的时候离他远一点。”廉牧严肃的提醒孟简道,“刚刚他已经开始在集结霜剑,准备上战场了。目前曜光城已破,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收复流云城。我也听说你打算跟着去前线,是吗?”
孟简疑惑:“不能去吗?”
廉牧说:“这次不行。”
孟简问:“为什么?”
廉牧说:“因为到时候很多宗室子弟都是跟着过去。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跟你说得太明白,总之这一次,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明月城里。万一你在战场上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以后我怎么跟你师姐交代?”
孟简叹息:“就因为我不是宗室子弟,所以不能上战场?你直接说就是了,不用说的这么委婉。”
廉牧没有回答孟简的这一问,他知道孟简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是廉牧并不打算对此多做解释,并接着道:“夏晖韩桀他们到时候都会上前线,相比于接下来的流云城一战,明月城里也会在近期有一场‘暗战’来临。”
孟简:“所以我该怎么做。”
“老实的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廉牧严肃的看着孟简,孟简冷笑着反问廉牧:“那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关起来算了,你认为这个可能吗?”
廉牧见孟简反应有些激烈,于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的沉默过后,廉牧见孟简情绪稍稍平静,遂淡淡道:“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可以满足你的这个愿望。”
望着一脸严肃的廉牧,孟简知道廉牧没有开玩笑。但是,孟简并未因此而怯步。他在想,「如果我提前跑了,你能拿我怎样?上战场抓我?」
当然,廉牧读不懂孟简的心思。
有时候,即便是孟简也不懂自己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段,当时究竟在想着些什么。说完这话后,廉牧没有再跟孟简聊别的。该说的他已经都说完了,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转身离开。
“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就这个。”
廉牧轻描淡写地为他们今夜的会面画上句号,然后转身准备离去,结果孟简忽然在这个时候把廉牧叫住:“等一下。”
廉牧侧首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孟简迟疑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
廉牧漠然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一次,孟简没有阻拦。
廉牧:“对了,如果让我知道你偷偷离开这里,我是真的会把你关起来。光阖院的「冰牢」你应该听过,那里最近有几个狱卒要退役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孟简:“我知道了。”
廉牧:“知道就好。”
说完这话后,廉牧合上了孟简的房门,再次从千羽枫华的屋前走过。这一次,他避开了依旧守在门外的段念凝视,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千羽枫华恰在这个时候打开房门,与廉牧四目相交。
“真的是你?”
看到千羽枫华后的廉牧,惊讶道。
千羽枫华先是愣住,接着微微一笑。
“廉大哥,好久不见。”
……
风雪中,纹络有柳叶图腾的马车在一圈复一圈过后,停靠在了柳府的正门。赶车的仆役在回府之后,第一时间将何掌柜写的那封信交给了柳溯。
一旁,柳风魂正与柳风尘下棋。
看完这封信后的柳溯,若有所思。
这时,棋盘上的胜负已分。
柳风魂惨败,长长叹息。
柳风尘胜而不骄,并注意到了父亲忧虑的神色,于是关切道:“怎么了父亲,流云夏氏与曜光韩氏又有什么新的动向了吗?”
柳溯叹息:“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话语间,柳风尘从柳溯的手中接过那封信,并详细的阅读起来。看完这封信后的柳风尘眉头一皱,“没想到这还未打响的流云城一战,竟然会让这么多势力为之躁动。”
柳溯:“这一战,对于夙国很关键,对于他们自然也很关键。只是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弄清这千羽氏此次回到明月城,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加上现在夏泓与韩彬又在添乱,整个局面对我们而言,非常被动。”
柳风尘没有立马接着柳溯的问继续说下去。在看完这封信之后,柳风尘准备直接将这封信烧了,但是却被一旁的柳风魂阻拦:“别烧啊,也让我看看!”
柳风尘愣了一下,目光转向柳溯。
柳溯没有说话,示意柳风魂可以知道这信中的内容。于是柳风尘便把信递给了他的这个弟弟。片刻的沉默后,柳溯继续道:“陆未闻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柳风尘:“先生怎么说。”
“你绝对想不到当时落霞公馆发生了什么。”柳溯故弄玄虚道,“那个来自北漠的女人,没跟陆未闻说上几句便把他请了出去。最后,陆未闻连夏泓的真正谋划究竟是什么都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柳风尘:“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吗。”
“或许吧,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柳溯思量道,“我认为陆未闻现在太急了。按理说,他应该先找云凡,再去找那个北漠女人。毕竟,云凡才是主子。”
一旁的柳风魂在这个时候叹息道:
“先生总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是,这一次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柳溯接着道,“虽然这个北漠女人一直很看重陆未闻,但是她却一直很慎重,很理智。这一点从先前霜剑与她的小摩擦上,便可以看出来。”
柳风尘眉头微微皱起:“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这个古依娜与陆先生之间,出了点问题?”
柳溯点头:“我相信陆未闻会处理好的。我能够理解他为何如此心急,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鹿呦的落网没有让整个夙国变天,但是这还未打响的流云城一战,竟然让我们夙国渐渐走向濒临分裂的边缘。”
柳风尘:“那个时候云凡还没回来。”
柳风魂心不在焉的看着那封信,并讥讽道:“都只剩下这一座城了,还能怎么分裂?”
柳溯:“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两座。”
柳风魂听罢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这时,一旁的柳风尘转而问柳溯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是就这样继续等着,等着他们任何一方率先露出尾巴。”
柳溯顿了顿,疑惑道:“何羡君的这封信写的有点仓促,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他的字里行间,你应该能够感受到这种急躁。这封信上,有提到一个叫孟简的人,但是对于他的来历,何羡君并没有多说什么。”
“孟简?”
柳风尘与柳风魂听罢,异口同声。
“怎么,你认识他?”
柳风尘与柳风魂惊讶的看着彼此,再次同时问道。这一幕让柳溯不由得笑了起来:“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俩表现的才像是自家兄弟。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都一模一样。”
柳风尘冷笑着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这个弟弟,柳风魂不屑的转过头去。柳溯好奇的问二人:“所以,这个孟简你们知道是谁吗?”
柳风尘:“我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关于这个名字相关的事情。”
柳溯转而问柳风魂:“你呢?”
柳风魂道:“说过话,聊过几句。听说他是廉牧的表弟,来自霁南的某个地方。对了,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柳风尘提醒道:“信上不都写着呢?自己不会用点心,好好看吗?”
柳风魂瞪了兄长一眼。
柳溯没有说话,这时柳风魂又开口问道:“所以,由衷酒楼的何掌柜是我们柳氏的人?”
柳溯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旁的柳风尘讳莫如深道:“怎么,你问这些干什么。”
“由衷酒楼的「一衷醉」很够味。”此时,看完这封信后的柳风魂叹息道,并将这封信烧了,“我也就随口一问。”
看着在火焰中渐渐化作灰烬的那封信,父子三人陷入了沉默。但是,听到柳风魂说起孟简与廉牧关系后的柳溯,也在这期间意识到了千羽枫华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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