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丫鬟

最终章(中)

    
    “笑颜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听说怀了孩子的人身子会虚一些……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去看看?”斗虎怯生生地提出恳求。
    “不许去!”战龙紧紧掐住斗虎的右肩和锁骨,推着他继续往林外走。
    “可是……她……”斗虎愁眉苦脸地看向战龙,欲言又止。
    “她的身子自有旁人照看。”战龙好不容易把“乘风”二字咽了回去,然后放缓语气说道:“随我回山寨,我有事与你商议。”
    “山寨有沈老爷子坐镇,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可笑颜……”见战龙目光越发冷冽,斗虎不敢再往下说。他不像战龙那样能轻易把这蜿蜒曲折的暗道记住,以后还得仰仗他来带路,故而现在是断不能惹怒他的。
    不一会儿,两人便顺利回到马车停靠处。战龙拍了拍被血污弄脏的手,坐到驭座上就想驾车离去。见状,跟在后头的斗虎立刻冲上前来拉住头马,委屈地说道:“兄弟我还没上车呢。”
    战龙皱着眉扫视了他一眼,漠然说道:“你还是骑马回去吧。”
    在江湖行走之人,哪个能衣不沾血?斗虎对战龙的无理和做派颇为不满,二话不说便把他的头马给牵走了。
    就这样,两人互不瞅睬一味顾着赶路,倒比预期快了几天回到山寨。
    数月未归,山寨已然大不如前。先有韩飞令人火烧山寨,伤亡者、出逃者不计其数,而后失去了只听命于战龙的三千精锐,山寨力量一落千丈。如今留在山寨的大多都是受伤的帮众和青峰村里的老弱妇孺。所幸还有翟当家原部属及其子弟苦苦支撑,山寨不至灭亡。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见战龙回来,沈一刀也顾不上生他的气,急忙召集了仅存的部下们听候他的安排。
    “不瞒诸位,让二当家承其家业是翟大当家的遗愿,而我虽一直有意成全,却因国恨家仇而耽搁至今。如今山寨日渐衰败,我有意重建镖局,带领众弟兄回归正途。”战龙正坐于堂上主位,神情威严,令人心生敬畏。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皆震惊不已,可山寨上下从来都是以他马首是瞻,故而纵然大家心里忐忑,却也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可边关又当如何?”沈一刀提出心中的忧虑。需知当初翟大当家带领镖局弟兄建立山寨乃是为了保卫边疆黎民,倘若解散山寨,岂非将其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从前朝廷君臣离心,各怀心机,拥兵自重,醉心权势争斗,无暇抵挡外敌,忠义之士不可不挺身而出。如今,奸佞已除,皇帝重掌兵权。经三国来犯一役,他必会加强边境防守,这样一来,我们亦可功成身退了。”战龙站起身来,走到堂下,与斗虎并肩而立,继续说道:“再者,越国与我大宋并非世仇,兴许终有一日两国会重修旧好,届时,北境便不再是两国争逐之地了。”
    “想得倒不错,只是不知在我有生之年能否等到那一日。”沈一刀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见沈一刀默许,战龙会心地笑了。“有志者事竟成。”
    那天夜里,斗虎辗转反侧了半宿,还是放不下山寨之事,便连夜去找战龙问个明白。恰好战龙也没睡下,便请他进来喝茶了。
    “你当真要把山寨弃而不顾?”斗虎握着双拳,闷闷不乐问道。
    战龙嘴角上扬,不以为然道:“此事于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听了战龙的话,斗虎不免有点生气。“山寨没了,弟兄散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皇帝一直对内乱耿耿于怀,眼下外敌已退,大局初定,他势必会派兵清剿山贼流寇。试问以现今山寨之力能否与之抗衡?”战龙郑重其事地问道。
    想起上山后所见皆是狼藉与疮痍,斗虎不得不承认,山寨的衰败非他们所能挽回。
    见斗虎心有不甘地摇了摇头,战龙垂眸说道:“一旦开战,伤亡在所难免,唯有及早抽身才能保存寨中众人的性命。”
    战龙抿了一口茶,凝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良久,他低声问道:“你对那野蛮丫头死心了?”
    “明知故问……”斗虎叹了一声,抱怨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那丫头总嫌弃你身份不光彩,所以就算你对她再好亦是枉然。”战龙慢悠悠地把茶喝完,吊足了斗虎的胃口,方才继续说道:“倘若你成了镖局当家,那就另当别论了。”
    “真的吗?”斗虎拍案而起,睁大双眼看着战龙。
    “想当年,翟家镖局名声在外、威风八面。翟家当家的名号可不比……侍郎之流小官小吏低上一等。”战龙放下茶杯,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继续说道:“只是不知你能否容得下……乘风?”
    听到这个刺耳的名字,斗虎顿时消沉起来。他默默地坐下,一脸愁苦看着战龙,无力道:“说来你或许不信,只要她肯原谅我,我什么都不在意。那是她的孩儿,我自然会对他好。我只恨宁风,恨不得杀了他!”说完,他手中的白玉杯碎成了几块。
    “恨归恨,你可不能对他出手。”战龙告诫道。
    “我若真伤了他,恐怕笑颜也饶不了我……”斗虎把玩着手里的碎片,忿忿不平道:“真不明白笑颜到底稀罕他什么,他这样对她,她也没怪他……而我,她却连见都不愿见。”
    “你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战龙用手支着头,似有倦意。
    “信!”斗虎不假思索便回道。
    闻言,战龙笑了。“我也信。”
    且说回京城。
    自段明命案审结后,安瑞祺大病了三月有余,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药石无灵之际,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痊愈了。可即便他康健如初,代管安家军数月的安瑞祥已然深得人心,安瑞祺的出现似乎显得不合时宜。于是,他顺势而为退居其后,让安瑞祥继续掌管兵马实权,自己则留着大将军的虚名,隔三差五才去练兵场露个脸。这也遂了安定国和丞相的意。是因这三月来,他们日日不得安寝,担心安瑞祺就此一病不起。可恨的是安瑞祺又一直闭门不见,故而对于他的病情,他们也只能从大夫口中打探出一二。如今见他像个无事的人一样,他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们不敢再奢求他能像先代安国公一样建功立业、名扬千里,只盼他能好好活着,若能早日成家、开枝散叶以延续安国公的血脉那便再好不过了。
    数月重病卧床使安瑞祺清瘦了不少,加上苍白的面色势必折损了其俊逸姿容,可单凭他祈王和安国公的显赫身份,便足以让其成为城中乃至宋国乘龙佳婿第一人。每日受朝中大臣、城中巨贾所托前来说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安家上下不胜其扰,却也无可奈何。安瑞祥提议让安瑞祺搬去安国公府邸小住些时日,一来聊得片刻清静,二来正好出门散心。对于他的好意,安家两老并不买账。安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安定国更是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便罚他到后院跪着思过。安瑞祺得知后立刻赶去为安瑞祥求情,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他大哥的提议。安瑞祥但觉奇怪,从前任凭父亲如何阻拦,二弟总是想方设法要离家远行,如今难得有此良机,他却又不愿去,这是何故?
    “大哥莫要赶我走,我安分些就是了。”安瑞祺给安瑞祥倒上一杯刚沏好的茶讨好道。
    “二弟言重了,这里是你的家,谁也不能赶你走!”安瑞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是眼下你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只要一日未见分晓他们便一日不肯罢休。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既无意接受亲事,何不去江南暂避锋芒,等事情消停了再回来?”说完,安瑞祥悄悄地看了安瑞祺一眼,见他并无异样,便暗暗舒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在病榻旁守着昏昏沉沉的他的日子,不时会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唤着“悦儿”二字,安瑞祥便觉得他可怜。虽说自安瑞祺醒后,他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宁悦,可安瑞祥心里明白,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忘得了她。纵然二弟贵为王爷,可对这事仍旧是无能为力,毕竟小悦她是……哎……
    沉默了半响,安瑞祺方才低声回道:“我不能离开。”
    “为何?”
    “兴许会有人来找我……我若是走了那人便找不着了。”安瑞祺用食指划着杯沿,神色黯然。
    “谁会来找你?”安瑞祥不解道。
    闻言,安瑞祺凄凉地笑了。“是啊,事到如今谁还会来找我……”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有关于祈王的流言在城中传开了。造谣者无从查起,但因说得言之凿凿煞有其事的样子,而祈王对此也未作追究,大家渐渐也就信以为真了。据那个流言说,祈王之所以把所有名门闺秀的求亲拒之门外,是因为他已与人私定终身,并立下了至死不渝的誓言。听安家仆人碎嘴,祈王确实终日独自一人作画写诗,唉声叹气,一副好不凄清的模样。他的一往情深自然会引来不少倾慕者,可大多的高门大户千金都是知进退懂分寸的,她们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是求不得的,因而只是心中感动,并无意取而代之。前来说亲的人逐渐少了,后来剩下零星几个一心只为攀龙附凤苦苦纠缠的也被安定国一口回绝了。对此,丞相甚为不满,而安家二老也是忧喜参半。碍于祈王地位尊贵,他们不好使唤他,只能时常苦口婆心地劝安瑞祺去澄清谣言,免得没有好人家肯把女儿嫁予他为妻。安瑞祺总是恭恭敬敬、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们说的大大小小道理,却不置可否,让人不知从何责备,只能生闷气。安瑞祥知道流言与安瑞祺脱不了干系,故也懒得费力去劝。可他毕竟是心疼安瑞祺的,自然担心他的二弟会孤独终老,于是,他邀安瑞祺有空便去他府上坐坐,顺道结交一二宁雪的闺阁好友,总比成天足不出户要好。
    “你们新婚燕尔,我怎好去打扰,再说,宁雪也不待见我,我何必自讨没趣。”安瑞祺淡然一笑,安慰道:“你们莫要为我费心,我很好。”
    正如安瑞祺所言,往后他每日品茗看书,偶尔上朝发发呆,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可在旁人眼里,他这样活着不过是无以消愁、荒度时日罢了。每每看见他独倚庭轩的清瘦身影,安家二老都忍不住眼泛泪光,而丞相虽也恨他不成器,但他毕竟是自己的挚友留下的唯一血脉,见他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即便自己再铁石心肠也难免会对他心生怜惜。安瑞祺可怜的模样让身边的人都不忍去苛责他,因而,他心安理得地把军政要务交予安瑞祥代劳,自己则甘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安国公,乐得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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