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孤岩面无表情,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
他穿着单衣,在这个季节显然有些过于单薄了,春寒料峭,杨柳还没有抽芽,举目望去,景色单调得很。
小丫头发了一通脾气,随后便恶狠狠的让他滚。
他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有些落寞。
转出那条巷子,便来到了人群熙熙攘攘的闹市,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吆喝声千回百转。不少人拿古怪的眼光看着他,他也不甚在意。
或者说是无暇理会,霍孤岩双目无神,神思恍惚。他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隐秘的心思在心底躁动不安。
出了京,他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或许还是和从前一样,风餐露宿、四海为家,年少时意气风发,意欲“平天下不平之事”,后来还是屈从于现实,成了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偶然之间救下那个小姑娘,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但是也仅止步于此了,一颗石子落在经年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激起的水花转瞬即逝。
他神思漫游天际,无感却依旧敏锐,忽马蹄声骤然而至,来势汹汹,近在身侧。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到底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做出本能反应,他下意识一掌推出。
凌厉掌风所过之处,枣红色的骏马扬起了前蹄。
马的尖锐的哀鸣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手足无措的看着面前的一幕:一个女子狼狈的翻身下马,穿着如同火焰一样耀眼的红色袄裙,她用手将散乱的头发撩至脑后,露出一张丰神冶丽的脸,此刻杏眼圆睁,透出一股不合时宜的戾气。
霍孤岩暗道不妙,洛京处处是权贵,他可别是又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看这少女衣着华丽,气质非同一般,身后仆从态度也都倨傲得很,恐怕正如他料想的那样。
他已经开始思考脱身的法子了,若要硬闯出去,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样难免兴师动众,将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对他更是没有任何好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才好。
少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一刻就要大发雷霆似的。
她身后一个年轻的侍卫快步上前,高声喝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冲撞我们小姐的马?嫌命长了?”
霍孤岩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好声好气道了歉,只求能息事宁人。
下人自己不能拿主意,显然那少女才是他们的主子,便都等着她做决断。
哪知那少女还是不依不饶,嫌他态度太过敷衍:“你就是这么给人赔罪的?”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
霍孤岩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姑娘……还要如何?”
他这句话彻底激起了少女的火气,长眉一挑:“让你道个歉你还觉得委屈了?”她一字一顿恶狠狠的说道,“给本姑娘跪下请罪,不然,呵,咱们大牢里见。”
有路人想围过来看看热闹,却被这少女的仆从们粗鲁的推开,“滚一边去!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本来很热闹的街市一下子就变得冷清,偌大一块地方只有他们几人,路人三三两两的散去,边走边议论:
“怎么回事啊,你看见了吗?”
“嘘——可小点声,陈大小姐又发威啦!”
“啧啧,什么人这么倒霉又触他霉头了。”
“像是个外乡人,一副穷酸样,他可自求多福吧……”
霍孤岩耳力过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不怀好意的议论,他暗暗思量“陈大小姐”是个什么人,竟然到了路人闻之色变的地步。
“你不想跪也行,拿出百两黄金,本姑娘就既往不咎。”陈璧月看出这个人绝对拿不出钱来,又不像是有权有势的样子,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当然,就算对方是高门公子,她也绝对不会客气半分就是了。
她可是陈家最受宠的千金小姐,谁不得给几分面子。
霍孤岩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长相,竟然如此不好伺候,咄咄逼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下跪请罪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别说黄金百两,他身上一贯铜钱都没有,去哪里找黄金。
“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可否……”
霍孤岩话还没说完,便被陈璧月脆生生的打断:不行。
她扬起下巴,斜着眼看这个一脸为难的男人,他浑身僵硬,手足无措,不说话的时候和冰块一样,原来不是故作高冷,而是不善言辞。他很高,陈璧月须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忽然,她被霍孤岩身后的剑柄吸引了目光。
玄青色的剑柄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上面雕刻着细密的纹路,,纵她不是一个懂兵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此剑绝非凡品。
心念一转,陈璧月忽然又起了别的心思,她绕着霍孤岩走了一圈:
“要不然,就把你的剑赔给我,我们就当两清了!”
哪知霍孤岩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再是那个窘迫的木讷青年,面容冷峻,气势逼人。
陈璧月惊的后退一步,她感觉温度骤降,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再看这个人,她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危险。
像是被食人的鹰隼盯上,叫人不寒而栗。
周围的仆从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俱都警惕的看着这个人。
陈璧月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还大着胆子嘴硬:“你……你要怎样!”
“这位小姐何必为难他。”
江云妧一边说着一边从墙角走出来,原来她正在附近闲逛,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便想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看到了这个前世的仇人——陈璧月。
她与前世见到的略有些差异,但也不妨碍江云妧认出她来。就是这个女人,前世同在后宫,因为家世一进宫便封了妃,不知怎么就盯上江云妧不放了,处处与她作对,明里暗里使绊子,若仅是如此,江云妧还不至于这么恨她。
陈璧月可是害死蓝浅的罪魁祸首!
因此江云妧一见到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她紧紧咬着牙,牙根隐隐作痛。
黛浓见她异样,慌张的拽住她的袖子,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她不知道江云妧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江云妧只是在院子里待的闷了,便带着黛浓和澜亭出来走走,结果竟然碰上这么一出。
无非是惊扰了马匹便要被她不依不饶的追究,这大小姐的的脾气可真是一点没变。
江云妧躲在暗处,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直到陈璧月得寸进尺,她才注意到这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竟然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注定不是寻常人。
他面色冷下来的时候,杀气四溢。
偏偏陈璧月还自寻死路。
天知道她多想看着前世仇人血溅当场。
她现在死了不可惜,这个青年怕是要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只怕陈家又要拿此事大作文章;而且她害怕如果陈璧月丧命于此时此刻,又会带来哪些不可预料的后果呢……毕竟,她也是一个在日后至关重要的人。
“你又是什么人,你要替他出头?”
陈璧月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语气不善的问道。
江云妧丝毫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淡淡的说:“只是希望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再为难他了。”
陈璧月还没遇见过敢这么顶撞自己的人,一时将怒火全都转移到她身上。
“哦?那不如,你替他赔我百两黄金。”
霍孤岩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暗自懊悔自己失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酿成大错,又看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个人,这个姑娘要做什么呢?
他总能碰见这些有着莫名其妙善心的人,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她不怕惹上麻烦吗。
江云妧神色如常,盯着陈璧月的眼睛,缓缓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
面对这样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陈璧月莫名的有些心虚,她觉得自己的一切在这样的眼睛里无所遁形,她脸色红了起来:“本姑娘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紧接着吩咐自己的仆从:“你们,让她滚远点!”
几个下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磨磨蹭蹭的准备动手。
陈璧月如此反应,江云妧也不觉得奇怪,依她的脾气,显然是容不得旁人质疑的,只是如果就这样被她赶走,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一边想着应对的法子,一边四处打量拖延时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下大喜,忽然就有恃无恐起来,提高了声音道:“我若是偏要管这闲事,你能奈我何。”
陈璧月怒火中烧,更疑惑这女人态度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前一刻还客客气气的,怎么现在比她还要嚣张。
她正要不客气的回敬回去,一个威严的声音想起:“何人聚众闹事?”
怎么又来一个?
怎么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京城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不知道她是谁。
来人器宇轩昂,步伐从容,衣襟带风,俊美无俦。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