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蒙蒙亮,晨雾弥漫,含霜亭前挂着一盏风灯,照着四周的白石细沙。
“做一百个仰撑。”
“啥?会累死人的!”
燕齐不跟她废话,手一抖一鞭甩下,破风呼啸,带起飞沙走石。
晏初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练就是了”
燕齐背着手拿着鞭子在白沙上来回踱步,“我前天都看到了,你的斜风细雨内劲不足,拈花飞叶更是个花架子!就是因为你平时练功总是差不多、马马虎虎就行了,到了关键时刻,剑意飘忽,招式虚浮,若不是沈湛存心让着你,换是真正的敌手,这差之分毫,就能取你性命。”
“就因为那人是沈湛,我打不过也正常啊,”晏初有气无力接茬道,“就算大师兄你跟他打,也不见得能赢吧”
“三百个!”燕齐一背身。
晏初想抽自己。
等到太阳升起,林间鸟声啾啾的时候,晏初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谁知早点还没吃完,砰!一堆书简落到她前面的桌案上,“这是你今天的功课。”
晏初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国书》《诗经》《春秋》《说文》……垒起一座小山那么高。
“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燕齐背着手踏着方步,“你看你自己,肚子里没有半两墨,这些年顾庸都教了你什么?”
“可是这些,大师兄你也教不了吧?”晏初心存侥幸。
“没错,我是个粗人,教不了你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扬起飞翎般神气的眉,“所以你只要把这些书全都抄一遍就行了!”
“啥!?”晏初差点咬断筷子,
“大师兄你知道《国书》有多少字吗?”
“不知道,”回答得斩钉截铁,“等你把它抄完了,你就会知道了!”
到了夜食的时间,徐翁问:“阿晏呢?”
燕齐:“在用功。”
徐翁:“她好像已经在书房呆了三个时辰了?”
燕齐拿起碗筷,“阿翁,给她留点菜。”
“以往少主在,她可是坐不住那么久的。”徐翁捋着须奇道。
“你们就是太惯着她了”燕齐皱着眉,“长卿也不像话,他自己懒散就算了,可阿晏的学业,他也不管不问,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学得个半吊子,武功马马虎虎不堪一用,肚子里没有半两墨,将来谢侯爷问起,倒是我们忘幽谷管教无能了。”
听到谢侯府,徐翁沉下了脸:“当年侯府不管她,才把她送到忘幽谷的,如今她既是忘幽谷的弟子,就轮不到侯府的人说话。”
晏初在忘幽谷的这些年,谢家的人别说来看看她了,就连一封嘘寒问暖的书信都没有。即使当年晏初逃离谢家,在荒山野岭困了一天一夜,脚踝也被捕兽夹伤得差点就残废了,顾庸带她到忘幽谷调治,谢侯爷也只来看了她一次。
他板着一张铁板的脸对着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晏初扔下一句,‘既然你这么不想留在谢家,那你就走罢。今后也别回来了。’然后留给她一只看起来就不怎么值钱的玉璧就离开了,谢侯府平日里打发叫花子可能都比这慷慨些。
晏初脾气倔,既然出来了,本来就不要谢家的一针一线,最后还是老爷子告诉她说,这是谢老太爷留给她的,她这方才留下。偌大个谢侯府,也就这位谢老太爷把她当个宝贝,生前也总是宠着护着她,这只不值钱的玉壁就成了她和谢家最后的联系。
“她既然离开了那个大家族,过不上那些千金小姐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必要像她们那样受那些繁文缛节拘束?这对阿晏来说,不公平!”徐翁道。
“这些话,又是长卿说的吧?”燕齐头疼道。
“少主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忧多乐少,学那么多自寻烦恼作甚,一世平安就够了。”
“平安?她若真能太平也就好了。”燕齐长吁一口气,“阿翁你不知道,给她算命的那个老道有几下子,当年她刚来忘幽谷,老爷子让她去药坊学习,她才学了几天,就敢给人开方子治病,她把子午草混入治腹泻的草药里,差点闹出人命,后来让她去药圃,每天浇水锄草,总没什么事了吧?这个小家伙,她在药圃了不知道种了什么东西,肆虐疯长,把好几亩药田全席卷了个遍,那些精心裁培的名贵药草反倒枯萎了大片,把老爷子急的跺脚!事后,老爷子罚她对着先圣的石牌楼面壁思过,面个壁总没事了吧?结果那小丫头还能整出幺蛾子,她眼睛贼尖,发现石牌楼的柱子上有一个洞坑,然后她手欠试着抽掉了一块砖……结果,千年的牌坊就此倒塌,弄得老爷子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徐翁咳了一声,“阿晏是皮了点。”
“她这只是顽皮么?她的破坏力可不小,也就长卿有这能耐管住她,如今长卿身负重任,把她交给我来看管,说实话,我心里可没底,这小丫头可别给我惹出事来。”
“所以你是给她找点事儿做,让她一直忙着?”
“我是个武人,能想出什么高明的主意?就让她上午练剑,下午抄书,保准她没精力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顺便还能让她收收心,也学点东西。”
徐翁摇头,“你这一逼她,怕是真会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燕齐照例来晏初门口敲了几下。
“起来,练功了!”
过了半晌却没有动静。
他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
糟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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