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攻略

第四十章 琴谱

    
    借着客栈一点暗弱的灯火,她翻开了曲谱。
    谱上有九折曲子。她一一看过去。
    《十面埋伏》《破阵曲》《十煞》《亢龙》《恨晚》《寻幽》《辟邪》《招魂》《灵宫》。
    看来这是魇龙琴的曲谱无疑了。
    这前几折很好理解,应该是催动魔琴的战曲,可这后面几折,就耐人寻味了。只看这曲名,就有些不明所以。
    操纵魔琴的曲子,难道不应该是威风凛凛大杀四方?
    金戈铁马哪里去了?狼烟蔽日哪里去了?杀人于千里哪里去了?怎么听名字竟就有点幽咽悲愁,低回婉转。
    她翻出当中两折,细细推敲,《恨晚》《寻幽》……这确定不是失意文人或者春闺怨妇奏的曲子?
    然后又看向最后三折,更觉透着阴气森森。这确定是给人听的嘛?不是安魂曲?
    她一手撑着额头,一只手开始在桌面上轻轻敲扣。
    她跟着顾庸五年,耳濡目染,也算是粗通音律。边看谱子,就能随着旋律轻点起来。
    昏灯古案前,浓浓的愁郁随着她指节轻扣弥漫了出来。
    她挑了一曲《恨晚》。
    西风残照,荒郊野亭,青年剑客已是两鬓霜华,金戈铁马的岁月一去不返,匣中宝剑早已锈蚀,意气磨殆尽,老去黄昏,故人何在?
    陇外荒冢,陌上苍烟,早已物是人非,生死茫茫。
    泪尽旧衣衫。
    斜阳归去,白发如雪,一杯独醉,回望来路,余生恨晚。
    余生恨晚……
    她的手指纤细,微微颤抖,似想抓住空中一根不存在的弦。
    这曲中的愁是万古之愁,岂是她一个十多岁少女能承受的,懵懵懂懂里,铺天盖地的悔恨和哀伤让她透不过气来。
    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骤然收手,呆坐在青灯下,才恍然自己指端并没有琴弦,只是硬邦邦的桌面,灯花炸开,照着她额角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竟然有些恍惚,心道,作曲的那个人,应该已经作古多年了罢。
    究竟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生又是何种跌宕起伏,才让他写出这样的曲子?从铁马冰河,杀人于无形的《破阵》,到回首往事,余生恨晚的《恨晚》。
    她隐隐觉得,这九折曲子莫不是那个人一生起落的自传?
    随后她又看向最后几折《招魂》《灵宫》,如果那是一部自传,那么这几折就是结局吗?
    彼时,那人已经身死,魂魄归于九幽,但一念尚存,苦求不熄。
    果真是执著啊。
    看起来这个魇龙琴的琴谱比单纯的战曲有意思多了。她开始作死地想。
    不过最后这几只曲子,曲意晦涩,诡谲离奇,她看不懂,就不敢贸然再试。
    可惜没有魇龙琴。
    不知道用这魔琴演奏出来,又该是如何的惊涛骇浪,如何的曲终人散。
    不过即便没有琴,却有抚琴的人啊。
    顾庸。
    几个时辰前许先生说过,这世上或有两人尚可以操纵魇龙琴。
    当然叶倾朝她不敢想,试想堂堂暮雪楼主会纡尊降贵给她这个小丫头抚琴?简直是做梦吧。
    那就只有顾庸了。只要她任劳任怨给他端茶倒水擦地抄书收拾屋子,他倒是很乐意动动手指弹上一两曲的。
    反正他们手上也没有魇龙琴,光是个曲谱,用普通古琴来演奏,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知道这曲谱烫手,但是送到她手里也没有白白交出去的道理。但若把琴谱交给大师兄保管也不见得是个好办法,大师兄的手伤未愈,身边那个朱大海又是个见到便宜绝不会撒手的家伙,万一被他知道了曲谱的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动坏心,这路上还是不要提及琴谱的事。到了洛阳,再联系顾庸。
    想到这里,她把曲谱收了起来,贴身藏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扯着一个公鸭大嗓门,“谁呀!把我们的车糟成这样了!”
    她被这一嗓子蓦地惊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从桌前站起身,天已经蒙蒙亮了。
    打开窗户望去,就见朱大海一手叉腰,指着他们的马车挥舞手指,“掌柜的,这车可是停在你们客栈里的!你得给我个交代!”
    掌柜愁眉苦脸,正待讨饶。可朱胖子哪里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赔车!门都没有!”
    “我跟你说,这车子可是有来头的,你知道这车轱辘吗,可是上等的寒铁木做的,还有这车顶盖上,看到了没,有纹章的!这不是普通的车,你那种破车十部都不够换!”
    若不是宋易在一旁拉扯朱胖子,不停地做和事老。朱胖子那粗短的手指都要把掌柜的额头戳个洞了。
    看他那气急败坏义愤填膺的样子,如不是知道这部车本来就是前天夜里顺来的便宜货,晏初还真要以为这是朱胖子祖上的传家宝了。
    “我祖上是前朝的大将军,这车是大楚武皇帝钦赐的,是古董,你赔得起吗?”
    啧啧,这撒泼讹人的本事,这脸皮的厚度,晏初目瞪口呆。
    最后客栈赔他们他们一辆两匹马拉的新车,外加一个车夫,一大笔补偿费。
    朱大海一上车就开始数银子。嘴里还絮絮叨叨数落宋易,“不是你小子拉着,我还要让他们放点血,敢弄坏海爷的东西。嘿,胆儿肥了!”
    闻言燕齐很不齿为伍地挪了挪,让开了一点距离。
    “呦,瞧不起人?”朱胖子嗤了声,理直气壮,“不然咱的路费哪里来。”
    接下来三天,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路,在第四天的晌午总算达到了洛阳城外。
    相比金陵城的繁华旖旎,洛阳城更加瑰丽气派。城廓雄浑巍峨,四周箭楼矗立,一进城就能看到十多丈宽的青石大道。当中的御道是专门供皇家车马行走,他们的马车贴着东边的一排商铺前行。
    朱胖子手肘搭在车窗上,悠哉问道,“我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着?”
    “先去我家吧,安顿下来换身衣裳,然后就去济源堂,燕大哥你看怎么样?”宋易道,
    “我们都到洛阳城了,去济源堂也不急于一时。”燕齐道,
    这也不急?手还想不想要了?晏初刚想插嘴,就听燕齐道,“我们这一身风尘仆仆地就贸然去府上拜望,有失礼仪,不大妥当。”
    这大师兄素来不拘小节,怎么突然转性了?
    难道说是因为……她偏头瞥了眼燕齐,果然,他有些心不在焉。
    明白了,她暗中一趴大腿,如果要一身灰头土脸的去见宋小姐,大师兄宁可断一条手臂。
    晏初摇摇头,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朱胖子道,“那就先去我那里,换洗一下。”
    朱大海住在城南,独居一个两进的院落,位置特别好,出门左拐,用不着一刻就能道洛阳南市,赌钱喝花酒找姑娘贼儿方便。
    当然买东西也方便。
    片刻后朱大海就拎着一个做工考究的棉纸包回来了。
    晏初正坐在门槛上逗一只秃尾巴小狗,就听宋易问,“海哥,买什么了?”
    “你们等着瞧。”朱大海笑得油腻。
    片刻后,就见朱大海推推搡搡着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
    晏初使劲揉了揉眼睛,这谁呀?
    那人剑眉星目,束发玉冠,只是衣品似乎有点问题,穿得跟只孔雀似的,白瞎了这张好脸。
    等等,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这是……大师兄?!
    这个惊吓可不小,晏初腾地从门槛上一下子蹦了起来。跳到燕齐面前,左看右看,还真的是哎,下颌的青茬刮干净了,脸上似乎还……敷了薄薄的一层粉?闻着有点茉莉味儿的幽香,显得肤色白皙,面若桃花,英气中带着三分媚意。
    晏初不由一个寒噤,好在这朱大海家没有镜子,只有一个大水缸。勉强能照个影子,不然这朱大海早就被掀飞出去了。
    “我让朱兄去买件体面些的衣服,”燕齐有点不好意思,踟躇道,“怎么了?”
    “挺……挺好……看……”
    晏初一边思忖,定是大师兄进了洛阳看到满城朱紫,皆翩翩公子,宋小姐又素有雅名,他一身粗犷的江湖客打扮有点寒酸,于是让朱胖子出去买衣衫了。
    她暗自叹气:哎,真是所托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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