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庸道:“昨夜宋小姐失踪后,我就让猎犬闻了她的帕子,然后放它出去寻,今早它就回来了。”
两人跟着黒鬃猎犬沿着清早的街巷走着。
沿街屋舍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偶尔有清早运送时鲜的牛车进城,除此以外,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一个公子哥儿和一个乞丐走在一起倒是也并没有引人注目。
他们跟着那猎犬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十八曲。
晏初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怎么又来这里?
但这一次倒是没有在里面兜兜转转,黑鬃猎犬目标明确地带着他们直奔第十一曲。
那是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巷面,两边大片破败棚屋摇摇欲坠,那黑鬃猎犬灵活地窜进了一处四面漏风的平房。两人跟了进去。
这屋子只剩两面墙壁,颤颤巍巍支起半个屋顶。里面家徒四壁比顾庸的鬼宅还彻底,角落里堆满了各色杂物垃圾,散发着异味。
那猎犬对着一片半人高的垃圾堆狂叫起来。
“不可能,宋小姐怎么会在这里。”晏初脸都绿了。
“虽然这地方藏不了人,但也应该和她有关,比如她带在身上的物件。”顾庸摸了摸猎犬的脑袋示意它安静,然后把那根竹竿递给晏初,捂着鼻子退到一边。
这是……让她捣腾这堆垃圾杂物?
“看看下面是何物。”他说。
晏初:“师兄,翻这个不是你比较有经验嘛……”
顾庸道,“年轻人需要历练一下。”
然后他在一个荫凉的墙垛头坐下,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捂着胸皱了皱眉。
倚老卖老是吧?装病残是吧?
“阿晏啊……”他浑身没骨头地靠在门板上,一副我年纪大我不行了的样子,“回去我教你琴?嗯?”
晏初恨恨瞪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开始刨地。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遇到顾庸她就是这个画风,以前是擦地打水扫院子,现在是……咳……还不如以前。
这十一曲应该是十八曲中最糟糕的一段了,不但是这冲天的味儿,还有这里的垃圾好像都是被翻剩下的,搁在这里不是道多久了,风吹日晒,已经霉烂变形,彼此黏连成块分割不开,刨起来分外费劲,不时从里面翻出黑黢黢的一大坨。
她每翻出一坨,那只猎犬就会上来嗅一嗅,如果没有什么发现,那么就继续刨。
一来二去几回,晏初心想,好嘛,这只狗是在消遣我。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晒在破屋里,几个乞丐路过这里,听到里面有动静,好心提醒道,“这破房子里的是旧摊子,没多少油水抽。”
“唔,我知道。”晏初一开口,一股馊味儿直冲脑门,她差点熏翻过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就见顾庸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晏初以为他良心发现要接过那竹竿刨地的活儿,谁知道刚过去,就见他神秘地站起来,手一兜,灵活地一翻转,一片轻柔的羽毛样的东西就罩在了她口鼻上。
啥玩意儿?她伸手一摸,好像是线编的。
等等……难道说刚才这家伙窝在墙根下一直在编这个?这这这手是得有多闲啊!他既然有这工夫为什么不上来刨几杆子!
但不得不说的是,他这双手确实是相当的巧,编的这东西罩在脸上既不闷又阻隔了大部分的臭味儿,还自带着一股儿清幽的衣衫上的熏香味。
这算是啥?奖励?晏初气得哭笑不得。
又刨了一会儿,她的杆子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一戳一翻,一只红木漆盒滚了出来。这东西埋得很深,连带翻出了一大坨不可描述的东西。
伴随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一瞬间,好像这深埋地下汹涌澎湃的味儿都被她捣出来了,连顾庸亲手给她制作的遮面罩也挡不住。
她一扭头捂住嘴巴勉强没吐出来。
那是黑鬃猎犬嗖地窜上前去,对着那红木匣子开始狂叫起来。
这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臭?
晏初刚要捡起来看,顾庸突然发声,“你退后。”他说。
怎么怎么?里面还会是暗器不成?
顾庸走过来,俯下身,探手捡起了那个东西。
晏初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这才悠悠想起,这家伙不喜欢阳光。所以刚才才缩在房檐下?
顾庸抬手端起那个匣子,轻轻一扣机括,就打开了。
一段白花花的东西露了出来。
虽然她站在顾庸背后,隔着一段距离,看到那个东西时,还是‘啊’的低叫了出声。
那是一只断手。一只女子的断手。手臂很新鲜,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翠绿色的玉镯。
顾庸的脸色似寒冰一样。
“难道说宋小姐已经……?”晏初滞涩道。
其实她的头皮都炸了,难道第一次见到宋小姐就是一只断臂?
“师兄,你……你不是说宋小姐应该不会有危险吗?”
顾庸不言不语,拿起那只断臂仔细看,指尖顺着断手的手腕一路摩挲过去。那姿势,那专注的眼神就像在抚摸心爱之物。晏初看着有点惨不忍睹。
“不是宋知画,”他突然笃定道,“我给她把过脉,这不是她的手臂。”
“那为何这狗……”
“黑鬃猎犬之所以认为是宋小姐,大概是因为这只镯子罢。”他把那只翡翠玉镯从那断臂上取下。
“知画小姐的手镯?”晏初问。
顾庸点头,“不知为何戴到了这个死去的女子的手上。”
他蹙着眉,把这个尸块上取下的镯子揣进自己衣兜里,丝毫没有不适。
晏初背后有点发毛,“宋小姐会不会也落在那个杀人凶嫌手上?”
“报官罢。”顾庸道。
“这就去!”晏初想这会儿府衙应该开了。
“等等,你去哪里?”顾庸喊住她。
“当然是洛阳府!”
“不,衙门的那些废柴没用。”然后他清晰地下达指示,“找沈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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